六六章
睡眠是最幸福的事情。
因为没有知觉,不会觉得痛,不会觉得难过,也不会觉得痛。
没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了。
所以,那就干脆不要醒来好了。
林池砸了砸嘴想。
好像有人在她的身边说话,不过那都不重要,反正她也不是很想听,那就任性着不去理会好了!
反正她一直都是个任性的人,也不差这么一次了。
这么想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一下子轻松起来。
静静地闭上眼睛沉睡,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一直沉睡下去……
梦境里父亲和母亲都好好活着,陪在她的身边,她依然是那个不用长大的大小姐,有父母疼爱,家人仆从娇宠,不用去面对任何风雨。
碧空万里,万里无云。
她安然的在家里学着琴棋书画,由先生教着习字,有几个可以说悄悄话一起挑选布料首饰的闺蜜。
她们会在私下偷偷议论哪家的公子优秀,如果能有机会会想嫁给哪家的公子,也会聊聊各郡出名的才子书生,虽然在她的眼里那些人可能都没有府里温文儒雅的教书先生杜若来得有气度涵养,不过少女的心性来得快变得也快,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到了隔壁家陌公子身上。
那是全城少女的心上人,所有的少女都梦想着有一日能做他的妻子。
不过陌公子只喜欢她一个人,从开始就只对她笑,她有点小开心,不过也有点小忐忑,直到陌公子跟她提亲的那一日才算安下心来。
十六岁及笄后,没多久府里就筹备了起来,娘亲亲手为她缝制了嫁衣,做工极其精致漂亮。成亲那天她穿起来,惊艳了所有的人,就连向来不曾有过什么太大情绪波动的陌轻尘也微微惊讶起来,她很得意,藏在盖头下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然后,他们就过上了非常幸福的生活。
有什么不好的呢……
是啊,有什么不好的呢……
可为什么眼角隐约间还是有晶莹滚烫的东西滑落下来,明明已经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眼泪止不住的流,像奔涌的河流,把自以为坚固的内心冲刷的溃败千里。
……这只是虚幻而已。
这并不是她的陌轻尘。
那些也并不是她的父母。
……逃避,逃避,一直消极的逃避,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就能得到幸福了么?
自欺欺人而已。
“小池!小池!!!!!你快醒醒啊!不要吓师姐好不好?”
“……小池,那个,你醒过来的话,师父请你吃东西?”
“蔺安乐,你不是说你喜欢陌轻尘胜过我么?可你都做了什么!有本事你就快点醒过来啊!”
“林小姐,该是时候醒醒了。”
是时候醒了么?
林池再次睁开眼睛,分不清眼前的世界是在哪里,也记不得自己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梦幽然,恍若隔世。
“总算醒了。”眼前的干练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说小姑娘,你要是再不醒过来,事情就麻烦了。”
林池迟疑了一下,开口:“沈……神医?”
声音虚弱至极。
“嗯,是我。不然你以为谁还有这个实力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啧啧,果然是年轻人啊……伤成这样居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你这身体还是需要好好调养,这段时间就留在这里吧。”
“……这里?“
对方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道:”对啊,这里是回春谷。不过我事先声明,就算你认识我,诊费和住宿的费用可是一分都不能少。”
“让开让开!会付给你的!”
门外一个身影迅速进来,从沈知离身边擦过去,原本美艳的脸上尽管上了妆也掩盖不了累积的担心憔悴。
“小池,怎么样了?”
“我?……我还好。”
沈知离满意地点点头,退了出去,倒是另外一个人走了进来。
“小池,为师这次很生气。”许久不见的师父精神气倒比之前好了不少,双手环胸,面目沉下,一副要教训人的样子,“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自保!其他什么都是虚的,自己要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死了之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最可恨的还是有时候为人作嫁衣……”
“这话我赞同。”
裘宛闻言,难得地没有反驳,同时动手扭着林池的脸颊道:“还有,要做什么事情能不能先跟你师姐我先说一声,快给你吓死了知道不知道。”
林池垂下眸,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下抓住裘宛的手道:“师姐,叛乱的事情!”
“嗯,那个啊,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叛党全部都被抓住了。”裘宛的表情冷下来:“本来我还有点同情索瞳,但他居然敢把你害成这样,哼哼,死不足惜……”
林池:“……”
她有点想解释,索瞳只是稍微囚禁了她顺便打击了她的心灵一下而已。
主要的伤还是她自己弄的。
“好了,别提那家伙了,总之你好好休息。”
“嗯。”林池点了点头。
没想到索瞳之前那么声势浩大的造反,竟然这么快就被镇压干净了。也亏得之前她还觉得担心……不过也是,就算是病重北周那只堪比老狐狸的皇帝陛下也不是吃素的料。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
林池突然道:“师姐,能不能叫沈神医再来一下,我有事情问她。”
沈知离本来也没走远,很快折回来,问:“什么事情?”
“为什么救我?”
沈知离非常顺口的回答:“救人乃医者的天则――当然,诊金也不能少。”
“不是这个……”林池低下头,又抿了抿唇,才道,“我杀了……我杀了陌轻尘……”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像是硬生生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为什么还要救我……”
陌轻尘和沈知离的夫君是堂兄,照理来说,他们其实应该是仇敌才对。
“哦,你说这个啊。”沈知离拖长音调。
林池被这样的音调拖的心口越发难受。
一记拳头砸在林池的头上,并没有多大的力气,也不觉得疼。
倒是裘宛炸毛起来:“你什么意思啊!?你凭什么敲我师妹!”
沈知离从指间射出一根银针,定住裘宛,完全无视对方扭曲恐怖的表情,拍了拍手道:“笨蛋,他命那么大,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说怨恨在看到你之前倒是也有一点,捅了一刀不说,还在那么紧要的时候丢下他一个人……不过看到你这个样子,想恨也恨不起来。”
躺在那里面容惨白全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简直就已经是尸体了。
这哪里像是个刚报了仇的人……完全已经是行尸走肉。
林池却已经听不到沈知离其他的话。
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一行字“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但一瞬间冲上心头的狂喜是怎么也否认不了的……
她结结巴巴道:“可、可是……之前的灵堂……”
“哦,这个就要问其墨了。”沈知离吩咐身后的医童,“去跟其公子和凌公子凌姑娘说,林池醒了,问他们有没有空,最好能过来解释一下。”
“啊……”林池还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该怎么面对其墨和凌书凌画?
……自己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不,这是注定。
其墨仍旧依稀宝蓝色长衫,翩翩公子温文尔雅,他进来先对沈知离鞠了一躬,才绕过去道:”……林……你想问什么?”
似乎是知道他们要谈的话题,其他人都自觉地退了出去,不愿意退出去的也被扛了出去。
“灵堂……”
“你果然回来过明都……那是布的局,为了引人相信北周皇室的确是到了穷途末路。”其墨微笑,“简单来说,就是做戏而已。”
假的么……明明那么像。
“很像是么?”像是会读心术,其墨只看了一眼林池脸上的表情,就简单回答:“因为不需要演,公子那个时候本来就九死一生。”
虽然只是简单的话并无指责的意思,林池却像是被戳中了一样,低下头。
“……不过凌书那家伙的性格不行,所以他去照顾公子了,另外,二殿下是真的不知情,他哭得也是真的。”
林池头更低了。
“顺便说一声,公子现在也在回春谷,离这里倒也不远,就在那边的院子。”其墨指了指不远的地方,“被你刺伤那一晚公子就被连夜送了过来救治,为了引蛇出洞,我们才宣称公子已经死了。他的伤很重,不过因为心脏构造与常人不同,那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但……还是很严重……虽因为他身体里的毒发了。”
林池抬头,脸上的表情茫然:“毒发?”
“您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改成了“您”,讽刺的意味却更重。
其墨按了按眉心:“虽然公子不想告诉你,但事已至此,恐怕还是说出来更好……公子之所以会缺失感觉,是因为自出身身上便带了毒,所幸这毒并没有害死公子还赋予了他绝佳的根骨,只是剥夺了公子的感觉。至于他能触摸到你,恐怕是因为你幼年时曾食用过什么奇异果实药材与公子身上的毒性相冲,当然这些我们不得而知。这只是沈神医分析出来的而已,因为不止是你,你的妹妹和你的母亲同样能触碰到公子,而你们和竺雅小姐又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暂时只能这样猜测……”
林池呆呆地看着其墨。
其墨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公子后来为什么会头发花白,眼睛失明,武功衰退是因为……他接受了沈神医的意见,决定用以毒攻毒的危险办法以换回失去的感觉……而这,这是为了你。”
“其实原本并不会这么严重,他只要留在沈神医身边,可以得到最好最快的救治,但偏偏这个时候你去找你师父了,公子丢下一切去追你,所以后来才会变得这么严重……好不容易回来了之后,公子身上的毒素蔓延的更厉害,为了恢复他不得不接受更加痛苦的治疗。林小姐,你就没有好奇过么,你回来后为什么每晚他都会消失,因为在你睡觉吃饭休息的时候公子他正在偏殿角落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忍耐着痛苦,至于有多痛,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偏殿的榻上看一下,紫檀木的床板上是公子抓出的一道道指印……公子以前从来没有经受过任何的痛楚,突如其来的煎熬能有多痛我想你也能想象,但沈神医说只要有你陪在公子身边,他就能熬过去。而你第二次丢下了他,不止丢下了他,还一刀穿了他的心脏……”
“对不起。”林池闭了一下眼睛,心痛如绞,可有些事还是不得不说,“……但再有一次,那一刀还是会捅的,他杀了我父母。”
“谁告诉你的?索瞳?”其墨冷冷道:“他说的你就信了?”
林池抬头:“可、可是……陌轻尘他……”他默认了。
“那是因为公子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时候他刚被竺雅伤过,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自己根本完全不记得!”其墨的语气蓦然拔高,旋即他冷静下来:“也怪属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公子他这件事。真是讽刺,公子倒在血泊里的时候还跟我说不要杀你,因为他也以为那是他的错……”
信息量太大,林池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等……不是……他?”
“不是。”其墨合了一下眸:“……公子的确去过江南,也见过你父母,其实起初我们也以为这是公子做的……因为他那晚他喝醉了,直到天亮才回来,身上还带着血迹,没多久你家的事情便传了出来,我去问公子他也什么都不记得,陛下震怒,用药迷倒公子,将他囚于明都,关了整整一年禁闭,如果不是有了新的证据证明那并不是公子所为,可能公子现在还被囚着。”
“证据?”
“是的。一年以后才出现的证据,那一晚仵作检查的犯案时间是子夜,而那时候公子正在通宵买醉,并且动手教训了一个当街调戏女子的醉汉,身上的血也是那时候染上的。公子当时乔装过,并没有人认出,他只在教训大汉时在他耳边威胁过几句,至于这件事……是因为大汉怀恨在心窃了公子的玉佩,时隔一年拿出来典当才被发现的,那块玉佩是御赐的,只此一块,绝不可能是别的人。”其墨苦笑,“如果就算有错,那也是我的错,是我将你家惨案一事压了下去,你有怨恨的话,便冲着我来好了,与公子没有半分关系。”
“……那究竟是谁?”
其墨道:“事情过去太久追查不易,不过很有可能是那个索瞳所为,因为前几日他的一个同伙已经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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