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白发黑肤银眸。
余意长身而立,面色沉静,持剑退一城火焰!
这剑意,比它以往任何一次显露出来,都要强大。
它的行为,也不似墨精所为,甚至叫羽陵众人都隐隐疑惑……
小深讶然道:“余意怎么来了?”
而且,好像隐约有点不一样。
谢枯荣也无措地道:“我没有带它来啊。”
他往后一看,玄梧子弱弱道:“它非要来……我就……偷偷带上了,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出去的。”
刚才那一出出,实在太紧张了,他哪里顾得上那许多。
但此时也无人和玄梧子计较了。
罗频瞳孔一缩,寒冰一般吐出两个字:“余、照?”
这两个字一落地,如有千钧,砸在羽陵弟子心头上。
小深这才恍然,那似曾相识,像余意,又不似余意的气息,是余照?
羽陵弟子几要癫狂,罗频没死,本该神死道消的余照祖师竟也没死?!又怎会附于余意身上,这么多年,难道他一直都在羽陵?
谢枯荣也激动了起来,推演出了当年的真相,几乎不喘气地连道:“这厮留了后手,余照祖师恐怕也有察觉,虽然来不及,但同样留有残魂。诸位,当年大家都‘知道’余照祖师神魂不存,却因敬慕之心,仍处处招魂。余照祖师的残魂,定是随之而来,然后附在了余意身上!”
毕竟余意是从余照祖师的书文所化,还包含剑意,最让他亲近。所以余意才能愈发与众不同。
那余照祖师残魂岂不是千年孤寂?羽陵弟子想到此点,含泪遥遥喊:“余照祖师——”
但那持剑而立的身影却毫无回音,只垂首站在城上。
商积羽淡漠的声音中带上了悲意,眼神仍在不停变幻,“……祖师只余一丝残魂而已,无知无识,现在的他会出现,只是因为深植神魂中的信念。还记得‘白鼋’初来羽陵时,余意就对他动手了么。看来当时发觉不对的,不止小深。”
什么信念?正是罗频嗤笑的以天人安危为己任。
否则如何解释连意识也不存有的残魂,为何能再次执剑出现。
余照会再出现,只是感应到了有很多人需要自己保护而已,就像余意初见罗频假扮的白沧年时,便陡然动手,也不过是潜意识中觉察到了危险。
看着颜色变化,所寄之身大变,却又好像千年也没有什么不同的余意,那熟悉的剑光,罗频眼底红光如血色,挥出一只更大的火凤。
面对恶意,余照果然再次拔剑出鞘,直将火花飞溅的火凤击散,漫天火星璀璨如星河,身后百万人毫发无伤!
其实只余残魂的他,用着水墨剑,早已不如鼎盛时期龙吟长剑,能护尽天下人,但,尽力而为,一城也坚守。
但做完后,余照仍面色淡漠,除此外毫无动作,不能也不会言语。无论故人、旧敌还是身后被他所救的人,都无法唤起他的任何回应。
此刻的“它”,成了“他”,但也唯有执念罢了。
“……”罗频原本游刃自如的态度,却似被无知无识、远不如当年的余照激得不复存在了,再不是有些戏耍的神情,光焰又被吸回了他的体中,但在外袍镀上一层红色,鲜艳无比。
“非逆不足以,夺造化。”罗频每说出一个字,火光肆意流淌,铺天盖地。便见地上草木衰枯,皆成焦土,飞鸟纷纷掉落,地面绽开了深深的裂缝,像要把天光也吞没殆尽……
谢枯荣刚要说话,命所有弟子随余照祖师一同护城,却觉得身形竟是一阵摇晃,“……不妙,逆动极地了。”
虽然罗频未能缚住小深,但已有凤凰之力,后又采了许多蛟珠,合白鼋身,怎么说也当得半龙了,八极全倾尚不行,动摇其中几极也够了。
那若不让罗频立刻停止,就算救下这一城之人也没用了,八方之极影响的是天地之势。就如当初,只是逆转东极,已造成海水倒灌!
“你们……先去各处护持!”谢枯荣仍是当机立断,派出了宗内弟子,而后不禁看向了小深,他可以效仿余照祖师,但在他心中,能与凤凰匹敌的,也只有青龙了。
小深的确想殴打罗频,但身体一阵不适,化回龙身,只觉龙鳞干燥无比,甚至掉了几片细鳞,发出一声难受的长吟。
罗频叹气道:“我虽不是真凤……殿下亦是无水之龙啊。”
水火不容,此涨彼消,何况罗频还是修的杀机之道,此处已焦土千里,愈发助长他的气焰。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小深想去北海,水汽丰沛的地方,能够助长他的修为。
但小深性子何其倔,闻言默默回首,撕咬下一片干燥发痒扰乱他心神的龙鳞!
几滴龙血溅洒,滴落在大地,方寸之地立刻生机勃勃,长出了灵草。
青龙战意反而更浓,扑向了罗频。
谢枯荣握紧法器,正待上前,却见小师叔为何一点动作也没有,仔细看去,不得了,这般时刻,小师叔竟愣在当场了。
当然,小师叔不可能挑这种时候发呆。
“小师叔?怎么了?”谢枯荣小心地问了一句,商积羽已是羽陵宗刨去债主外,战力最高的了。
商积羽不答,倏然扑向地面!
青龙与火凤纠缠在一处,小深万法不用,直接上嘴撕咬。
罗频只觉可笑,从他见到小深,小深就一直这般粗暴,他催动术法,四周空气都像是扭曲了,小深的龙鳞的缝隙中也沁出了血滴。
但平素娇气的小深,一声不吭,也不顾罗频外袍上的火焰,旋身缠住了他!
呲呲的声音响起,与外袍接触的龙鳞失去了光泽。
罗频吃痛,眼中红光闪动,狠狠一把抓住了小深的龙角,“我若是野鸡,离了水,殿下也不过是泥鳅。”
地上的裂缝好像也应声更阔大了,火光暴躁地肆虐,天上的太阳都被压抑了光辉,汹涌的灵气带着摧毁万物的气势,誓要万里焦土。
但转瞬间,一切枯焦都像是停止了,枯黄了一半的草木停止衰竭,裂缝不再扩大——
商积羽单膝跪地,长剑抵在大地,青光向四周蔓延,止住了逆势!
罗频瞥见,目光闪烁。
谢枯荣大喜,道:“龙凤暗合天地至理,但山、水亦为乾坤之神器,一阴一阳,一流一峙,冥冥之中,无人可独雄一界!”
千年前有余照祖师,那今日就可以有小师叔,能以山河剑,应对罗频逆道。
虽说小师叔剑意尚未圆融,但罗频的龙凤之力,不也残缺。
你要逆天,但天意如此!
罗频和小深仍在角力,却还抽出了空,嗬嗬带着喘地低笑,“羽陵宗,羽陵宗……真是千年不变,怎么,今日你也要为天地,为万物,以命相抵?”
他语带嘲讽,大家都看向了遥远处,毫无所知,默然垂首守于城头的余照。
而数十里外,地面的商积羽亦看了余照一眼,低低笑了一声。
他抬首,望到了小深眼里。
小深也难以瞬间解读透这眼神的内容,带着微妙的熟悉,只听商积羽淡淡道:“我不是余照,我不为天地,不为万物。”
从他身上散发的青光蔓得愈来愈广阔了,已看不到边际,但唯独在经过都城时绕开,然后这青色越来越浓,反射着天光,摇动洸漾——
终成大泽一片。
流火万里、焦土枯木之上,覆盖上了杳渺的大泽,波涛滚滚。
青龙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低首再见自己统御万古的兰聿泽,得水之龙,身形竟也暴涨数圈,鳞片瞬间恢复了光泽龙角更为光华内敛!
小深难以置信地看着商积羽。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他们曾相伴千万年的时日,密不可分,他的潮汐和他的呼吸同步
商积羽淡淡道:“天命付我,我命付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