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时候,已是深夜。
韩诺横躺在宽大的床上,随手摸出枕下的相框贴在胸口。
这一夜韩诺睡得很不安稳,不断地做梦,醒过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就那样睁着眼晴,直到天边有了光亮。揉了揉太阳穴,他抓起衣服走进浴室。
七点钟,一身清爽的韩诺站在窗前,拨着那熟烂于心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不记得这一个多月来听到过多少遍相同的话,他漫不经心却又固执地一遍遍重复按着那几个数字,既耐心又无奈。
公寓的门铃响起,他烦燥地收起手机,打开门。
谢远藤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抓起他的手就往门外拖。
“远藤?”韩诺不解,按着她的手。
“监狱医院打来电话,韩叔叔心脏病发……”
话音未落,韩诺已冲向了电梯,不知道是怎么将车子开到医院的,只知道隔着玻璃看到父亲的身上插着管子,而床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他心脏依然在跳动时,他瞬间跌坐在椅子上。
韩诺木然地坐在医院的走廓里,耳边清楚地听到熟悉的心脏监视器的声音,而那白色病房的大门正向他敞开。
一室的苍白,一屋子的仪器,还有满心的冰冷。
他站起身,颤抖着推开病房的门。
父亲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毫无知觉。身上插满了维持他生命最后一缕气息的仪器,他看到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他的心,像是碎裂般绞痛着,那么强烈,那么清晰。
身体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倚在门框上,他大口大口喘气。
是天意吗?是惩罚他的过错吗?撑了三年,挨了三年,到底还是到了终点。
主治医生看见韩诺来了,叹息着摇了摇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我都担心他撑不到你来,还好……”
韩诺抿紧唇,仰头闭上眼。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主治医生拍拍他的肩,“去和你父亲道个别吧。”
护士随着医生都退出了病房,谢远藤静静站在他身后,眼中蓄满了泪,轻轻握着他的手。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几声闷雷滚过,倾盆大雨接着一泻而下。
病房里,回荡着微弱的呼吸声,清冷就这样无情地洒落下来。
真的,已经不行了吗?他是要去赎罪了吗?
挣开谢远藤的手,韩诺一步一步挪到父亲身边。
父亲老了,头发白了,皱纹深了,眼眶也已微微下陷。可他毕竟是他的父亲,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嘴角动了动,韩诺心如针刺般疼着。
三年前入狱的时候他就病着,医院偶尔会打电话给他,可他从未来探视过他,只有谢远藤来看他,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告诉他父亲的近况。他知道,他的病一直没有好,他知道,父亲一直想见他。
他恨过他,恨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恨他从不曾顾及到儿子的感受,伤害了无辜的郗家,以至令郗颜的妈妈枉死。然而,他身上依然流着他的血,他还是与他有着血缘之亲的家人,给予他生命的父亲,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脸孔面对他。
夹在爱人与亲人之间,韩诺痛不欲生。
如今,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候,他,是真的要走了。
“爸……”韩诺低声喊他,细听之下声音有些颤抖。
韩天启静静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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