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不禁嗤笑,心想如果宫里的甄贵妃行事也如府里这位老太太一般,他倒是可以到五皇子那儿卖个乖,帮他糊弄糊弄甄贵妃。
只恨这些人宁愿浪费光阴把他拘在这院子里说些废话,也不肯让他们母子自己再亲亲热热说会子话。
因此当管事的过来回禀说车马已经备好了,贾瑚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庆幸终于摆脱了祖父祖母多些,还是担忧母亲多些。
事到临头,贾瑚反而不为自个儿担心了。
贾瑚如何出门、如何入得禁城,凡此种种不再赘述,只说贾瑚由内侍引领着走到皇子们读书的致知阁时已不算太早,诸皇子并伴读已经到得七七八八。
也许是当今根本没拿五皇子当回事,也许是甄贵妃有意为之,贾瑚在今日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五皇子,连五皇子另外三个伴读的名字还是托舅舅周泽打听的。
此时贾瑚抱着自己的匣子战战兢兢走进书堂,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今后要跟随的五皇子,更不敢开口问人,急得手心全是汗渍,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众人之前已经知道当今给五皇子找的新伴读是个七八岁的奶娃娃,一见贾瑚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又看贾瑚生的十分可爱,就有些不忍心看他着急。
贾瑚在门边呆呆站了片刻,便有一个着青衫的少年越众而出,走到他身边帮他拿装笔墨纸砚的匣子。
“你就是荣国公之孙贾瑚?我是柳学士之子柳之弥,也是五殿下的伴读,殿下命我引你过去呢。”
贾瑚年纪实在太小,柳之弥不自觉间就用上了哄年幼弟妹的口气,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就是五皇子自己也没把这个小伴读当回事儿,当个小猫小狗逗逗就完了。
他们想的其实也没有错。
五皇子水清就是再求贤若渴,不愿意再受三皇子或者七皇子摆布,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一个奶娃娃身上。
就算他是荣国公嫡长孙,□□国公早就没了兵权,何况京城中谁人不知荣国公贾代善偏爱次子,对长子一家淡的很。
柳之弥确实是他吩咐去领贾瑚过来的。
水清也有些可怜贾瑚。
虽然当今不曾召见贾瑚,可是以荣国府的爵位,贾代善或者其妻史氏带贾瑚入宫求见并不算难。等到了宫里,只消一句话,谁还能拦着贾瑚这个伴读见水清?
可见荣国公夫妇的心偏到了什么地方。
五皇子不知不觉便生出些与贾瑚同病相怜的感慨,对他很是和颜悦色,另外三个伴读虽然伤怀同伴离去,也断没有把气出在一个孩子身上的道理,至于其他人,就是话里夹枪带棒,谁又愿意费力气跟个娃娃争高低。
因此贾瑚做伴读的第一个上午,除了心底的那份紧张之外,倒是十分惬意。
贾瑚此刻也早就放下了那份雄心壮志,觉得只要自己踏实本分、认真做事,五皇子日后总会对登基前的伴读多份情义,到时不愁没有一份前程。
心定了,贾瑚也就不再是一副怕人的小兔子模样,言行举止自然得体起来,显得愈发聪明可爱,引得柳之弥暗中几次找机会揉他的脸颊。
却说这日午后,三皇子妃身边的王姓内侍过来送茶点果子给诸皇子并伴读尝鲜,见贾瑚眼生,就多说了句话,后看贾瑚态度和软,又是不得宠的五皇子的伴读,就厚着脸皮讨贾瑚腰上的荷包做赏钱。
贾瑚今天第一次入宫,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家里挑了又挑的,自然件件价值不菲,并不想便宜了这个奴才,正想开口回绝,却瞥见五皇子脸上的笑意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了,嘴唇也抿得极紧。
可见五皇子在宫中,恐怕还要受内侍的辖制。
心中一瞬间转了几个心思,贾瑚不愿意为个花银子就能买到的荷包给五皇子惹来麻烦,当即痛快点头答应了,说下学后就让人送去。
王内侍明白贾瑚是怕一会儿讲课的学士嫌他衣冠不整,加上东西已经哄到手,也就笑嘻嘻的谢了赏走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王内侍回去的路上冲撞了甄贵妃的车驾,当场就被摁着打了个动不得。
下午贾瑚请致知阁内伺候的杂役去给王内侍送荷包,那杂役收了钱态度热络的很,口沫横飞的讲了王内侍遭殃的经过,又说如今三皇子妃也发了话,以后再不用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刁奴伺候了,王内侍算是彻底废了,暗示贾瑚大可以省下这个荷包,反正王内侍是没福气再出来走动传话了。
贾瑚听着只是笑,末了还是加了点赏钱,让杂役把荷包如约送到王内侍现今的住处。这世上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不少他一个。
没想到第二日五皇子就亲自问起了贾瑚在王内侍遭贬斥后依然履约的原因。
贾瑚没想到五皇子还记得此事,愣了下方答道:“言必行、行必果,方是君子所为。不过一件琐事。”
五皇子听了不禁一笑,静了片刻又问道:“那若是有人冒犯过你,有日那人落难,你可会救他?”
想来这句话五皇子想了很久,因为他刚一说完,就垂首沉思,手指一下下慢慢敲着桌子,显然对贾瑚的答案并不太在意。
贾瑚后来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话,只记得自己一本正经的反问五皇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