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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胡亥惊叫起来,随即压低声音:“可有留下遗训,谁人主朝?”胡亥这个不孝子,不先哀思其父,反而关心起皇位归属来。
胡亥的举动让赵高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事情比想象的更好办,他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病的有些糊涂,安排的很不厚道。他对所有的公子都没有分封,只是下诏书给扶苏,让他速归咸阳,马上登基,成为天下之主。小胡你连块封地都没有,日后要喝西北风了。”
赵高的话,让胡亥失望至极,但他从来没有谋反的想法和胆子,只是垂头丧气的自怨自艾:“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父皇的做法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谁也无法反驳,既然他不封赏,我只好自认倒霉。”
赵高绝不允许胡亥自暴自弃,宛如严师般启发和开导他:“我平常是怎么教导你的?思维一定要开阔。陛下的诏书掌握在李斯和我们两人手中,天下的走向并没有失控,只要你想,就还有可能,我只问你到底想了没想?”
胡亥把话到嘴边的“想”字收回,内心陷入亲情和权利的挣扎,半晌后,做出义正严词的回答:“废弃长兄而立幼弟,乃是不义。不遵守父皇的诏书,乃是不孝。我才疏学浅而依赖老师您,乃是无能。这是三件违背道德的事情,如果我做了,肯定无法令天下臣服,还可能断送秦朝的江山社稷。”
从胡亥表现出的口才和思考能力,我们不应该再把他误读成昏庸无能的败家子。他思路清晰,对事情的判断也很准确,如果秦朝不被断送,赵高还会处心积虑的这样做么?
赵高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是形而上学,教条思想。商汤王杀掉主君夏桀王,世人称颂他义薄云天,周武王杀掉主君商纣王,世人赞誉他替天行道。卫辄杀掉自己暴虐的父亲,卫国人民都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就连孔圣人也替他辩护,公开承认他并非不孝。成大事不能拘泥小节,不灵活变通不行,紧要关头,事应从权,切勿墨守陈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听我的话没错,出手要狠,江山才稳。”
胡亥见赵高讲出一堆大道理,不禁对皇位怦然心动,若是继续扭捏,一点大丈夫的气魄都没有,还会辜负师傅的苦口婆心,他以问代答:“我们还没有回到咸阳,父皇的追悼会尚未进行,现在去找丞相合适么?”
胡亥不仅不傻,而且还聪明的很,他也知道事须决于李斯,在提醒赵高快去办事。胡亥的优点很明显,缺点更明显,他继承了始皇帝睿智的优秀基因,可惜耳根太软,不能坚持主见,人云亦云,结果败给赵高的软硬兼施。
赵高和胡亥密谋篡位的时候,李斯正在菜市场逛荡。他这个丞相不好当,为了对始皇帝晏驾的消息进行保密,有许多善后工作都需要他自己动手,亲历亲为。
回到咸阳,路途遥远,现在又是酷夏,三伏天热的一塌糊涂。始皇帝的尸体放上两天就会腐烂发臭,李斯以始皇帝爱吃咸鱼为由,大批采购。都堆积在始皇帝御驾的銮舆内外,借以掩盖尸体散发的恶臭。
尽管有人会疑问,始皇帝就算再爱吃咸鱼,也不用抱着睡觉吧?李斯也管不得这许多,反正始皇帝屡有惊人之举,常常干出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希望大家可以见怪不怪。
始皇帝每天按三餐供奉饮食,只是从来不下车出恭,文武百官照旧在车旁奏事,由车内的宦官假传圣旨,一切运转如故,丝毫不露破绽。
李斯为死尸辛劳,忙前忙后,慰问他的人来了。 赵高笑眯眯的登车造访,还携带酒菜,虽然有对始皇帝不恭之嫌,但是酒桌最适合讲感情、谈生意。他们两个人其实都属于客卿集团,碍于赵高的宦官身份,平日少有交流,这是难得的亲近机会。
虽然李斯跟赵高不熟,也想不明白赵高来的目的,但他还是表现出高昂的热情。两人毕竟都是先皇的托孤之臣,况且太监只要不犯错误,轻易不会降职,李斯认为赵高将来还会给扶苏拉车,所以比较恭敬。
酒是活血化肠的好东西,三杯两盏下肚,李斯同赵高渐渐热络起来,还不至于交心,却抒发起感慨来:“先皇走的匆忙,留下许多悬而未解之事,日后赵府令和老夫同朝,还应该共同担待才是。你我都应该感到庆幸,能够在守在先皇身旁,如果是本土派的大佬在这里,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弄不好我们就要穿小鞋啦。”
赵高正愁不知道如何向李斯开口,见他主动提起,于是接着说道:“我们不该庆幸,简直是幸运,现在筹码在你我手中,给谁穿小鞋都易如反掌。”
李斯的酒醒了一半:“此话怎讲?”
赵高不再隐瞒,把计划托盘而出:“先皇的遗诏还没有发出,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内容。玉玺正由胡亥代管,他很想把诏书上的名字改改,你看行么?”
李斯卑鄙的事情并没有少干,但让他同太监为伍,他骄傲的自尊心绝不允许。况且他秉承法家思想,如果无私可循,是不会轻易做出违背法理的事情。
李斯毫不掩饰自己对赵高的愤怒:“这是大逆不道的亡国之言,岂是我们臣子该谈论的话题?”
赵高对李斯的反应并不诧异,也不慌张,他已经对局势做过全面的分析,只要他道出利害之所在,不怕李斯不就范。
一,李斯同扶苏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始发于焚书坑儒事件。扶苏对这两件事都持反对意见,而李斯默认始皇帝的行为而不劝阻,为了打击儒家,还曾经煽风点火,显然跟扶苏集团的政见相左。
二,扶苏在北疆与蒙恬同甘共苦,交情非浅,两人在政治上是互相依存的关系。扶苏登基后,必然会宠信蒙家,蒙恬和弟弟蒙毅得势,李斯的日子只能越来越不好过,甚至会被清洗出局。老臣被新主所忌,历朝历代都有先河,李斯想独善其身,难度太大。
赵高几十年身处皇宫,对各种权利斗争冷眼旁观,已经具有深厚的造诣,他抓着李斯的软肋,胜券在握:“丞相不要动怒,赵高所言,完全是为你着想。蒙恬同扶苏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扶苏登基,秦朝上下还会有您的位置么?”
赵高的话让李斯凝神思考起来,他之前确实没有往这方面动过脑筋。
赵高接着说道:“蒙恬比之丞相有三个优势,他的功劳比你大,带兵比您多,谋略比您出众。他那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你未必能干,可是你的丞相之位,他足可以胜任,难道你还不觉悟么?”
李斯被赵高逼的老泪纵横,抓耳挠腮。他想为始皇帝尽忠,可是会自身难保,他想为国家守义,又恐祸及子孙,最后仰天叹息:“生逢乱世,活着的人都浑浑噩噩,不死已经是奢求,我还要脸干什么?”
李斯不得以跟赵高合作,他有着满腹的苦衷,人要活命,天经地义。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赵高远比蒙恬可怕的多。赵高准备把贼船驶至深海,然后凿沉,李斯上去就别想下来,结局只能是葬身权力的汪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