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你们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嗯哼?”
“他说,百德早就死了。”
——!?
“死了?”夏娜疑惑地看着何满尊。
“是幽灵吗?”巫马真天心生向往。
“不是幽灵,是女孩,17岁的小女孩。”何满尊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眼睛低垂着,明净的眸子越来越深,像一口井,“她刚来这片森林的时候是16岁,但外表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来这儿是为了等她的姐姐。她以森林里的果实充饥,至少也能不被饿死。但不到半年,就因为伤口感染而死了。兔子男的爸爸找到了百德的尸体,把她埋起来,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她就从泥土之下爬了起来。感染的伤口已经消失,她健康地、鲜活地重生了。”
“死而复生?”夏娜的瞳孔瞬间收紧,细长的眉毛簇拥在一起,“这怎么可能?!与其说她死而复生,不如说是伤口感染并没有要了她的命,兔子男的父亲给她打了抗生素,让她重新康复。”
“并不是这样的。”何满尊摇了摇头,“因为百德不止死了这一次。她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死亡。长则半年,短则一两个星期。不断死亡,又不断重生。生老病死,最让人恐惧的死亡,人类最深的恐惧。她却需要不停地经历。因为这种‘死亡’,她永远也不会长大。就在这种生死的轮回之间,她不知道在这片森林里经历了多少年。她本身其实是会说话的,但因为不断经历死亡的恐惧,所以她不再愿意说话。”
“死亡吗……这种形态的死亡吗……”夏娜喃喃自语,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何满尊察觉到了她的疑惑。
夏娜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如果死亡之后还能复活,那‘死去’跟睡一觉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也很害怕睡觉。”何满尊试图开个玩笑,但和他以往所有的玩笑一样,并不好笑,“我也解释不了,但是‘死’就是这样,几乎不讲道理地让人害怕,可以说跟睡觉没区别,那又怎样?我听过一种解释死亡的理论,说人害怕死亡是很荒谬的事,人恐惧的是死亡本身,可是人一旦死了,就没有‘恐惧’这种情感了,所以不会恐惧。而人在能够恐惧的时候,死亡并没有来临,那又有什么好恐惧的呢?就像害怕一头老虎,它却在千里之外,有什么恐惧的必要?所以对死亡的恐惧是最荒谬的。说得真有道理,但是我听完道理,还是害怕。因为这种恐惧,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
“百德的绝望也是一样,她就是痛苦。而且……”何满尊停顿了一会儿,准备重新开口,巫马真天却也跟着一起开口。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重生之后的百德,还是原来的百德吗?”
她们长得一样,她们想得一样,那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吗?
夏娜紧紧皱起了眉头: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那人仿佛成了拷贝之后的资料。
只要拷贝了原始基因,拷贝了成长环境,拷贝了命运,那人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只要愿意,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万个夏娜,一万个何满尊,一万个巫马真天。
那还有什么自由意志可言?
只需要拨动几个数据,就能跟着创造者的心情,完全改变一个人。
愿你顺从,你便顺从。
愿你叛逆,你便叛逆。
你可以反抗这种操纵,但连你反抗的心,都是创造者故意拨动数据,而构筑成的。
反抗本身,只是另一种提线木偶的喜剧表演而已。
“但其实,百德是可以脱离这种痛苦的。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像正常的人类一样,长大,青春,仅仅经历一次死亡。”何满尊说,“只要她做一个选择,就能结束这种痛苦。”
“什么选择?”
何满尊说:“离开这片森林。”
“那就走啊!”夏娜说,她恨不得立刻就走。
“但她不愿意走。”
“为什么?”
“她说她在等人。跟姐姐约好了在这里等她,要等她到了之后,再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