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白景枫沉默了一会儿,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多了些复杂。
“啪嗒”一声,船桨落在了地上,画舫已经靠岸。
我紧张又急促地等待了半晌,却并未等到他任何正式的回应,他的目光变得很沉,沉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张扬又恣意的少年。这让我原本还有两分期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不敢听他即将开口说出的话。
终于,白景枫站起身,似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朋友之间,的确不该如此。”
我怔怔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说罢绕过我率先上了岸,留给我一个冷峭的背影,像暗夜里独行的孤狼,再无半点温暖。我隐约感觉,他说出方才那句话的时候,已经在瞬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这种认知叫我心中一阵慌乱。
在他上岸的那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喊住他,不知是夜风太过冰冷,还是月光太过冷峻,当他闻声回过头来时,我看见一缕垂柳掠过他的面容,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独属于白景枫的热烈与冷峻,都深深藏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两人之间,似有什么从未言明的东西被打破了……
回去时,楼中仍只有林少祯昏睡不醒,红芙姐姐与任轩柯竟还没回来,唯有我与白景枫两个人相对坐到了天明。饭菜已收,桌上放着些水果和酒茶,他吃了几颗葡萄后就懒洋洋靠在一边,一会儿看看湖光水色,一会儿打个呵欠,似是有些瞌睡。
我一开始还端端正正坐着,偶与他说两句话,他也不咸不淡,没有任何异常,可我仍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了。
月儿高挂,星辰依稀。
我很快没了精力,趴在桌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似有察觉到,起身走过来,垂着眸子说:“你怎又盯着我看?”
我眨了眨眼,道:“我无聊,无趣,无事可做,恰好你又在这儿,不看你看谁?”
他愣了一下,很快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话的。”语气里竟带了些狡黠。
我也弯起嘴角笑了,有几分娇俏地说:“姑娘家就是这么善变的。”
因为歪着头,稍微动了动,我的一缕发丝儿就挡在了脸颊边,正觉着不舒服,他却先过我伸手把它拂开了。
也不知是四周太过安静,还是经历了方才的浴血奋战,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显得有种从未有过的温柔静谧。我眨眨眼,道:“你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
我说:“怪怪的。”
他又自顾自笑了,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我一脸开心地道:“我本来就是,白景枫,你莫不是今日才发觉?”
白景枫也笑了,随后又很快收敛了神色,淡淡说道:“我却很不好。”
我头一次听他说这样自贬的话,问他:“怎么不好了?我如今觉得你很好。”
他道:“有什么好?”
我还真处心积虑开始数起他的优点来:“你武功好啊,他们都说你剑法厉害,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他无所谓地看着我:“这算什么,我二哥还拿下了武林大会呢,比起他我算什么?”
我又道:“那你家世也不错啊,容貌也不错。”
白景枫一脸平静地看着我:“这些所谓的优势放在我大哥二哥身上,或者你大哥二哥身上,也不是一样?”他用眼睛扫了扫一旁睡得昏天地暗的林少祯,暗示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优点。
这家伙可真是难伺候,我绞尽脑汁,又说道:“你还很率真坦诚呀,几乎从来不说那些虚伪的假话,满嘴假仁假义。”
他若有所思:“你这就像找不出话来夸我硬凑的。”
我再接再厉:“还有啊,你还很勇敢,不惧外界流言蜚语,做自己想做的事。”
白景枫皱眉看我:“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在夸我?”
我一下子坐起身,叫道:“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变着法儿想让我夸你吧?”还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叫我去安慰。
他一下子乐了,说:“我又没叫你夸我。”见我又气呼呼瞪他,他笑了,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带些低沉地道:“我本就不够好,许多事都做得不好,对你也不够好。”
对我不够好?我回想起与他相遇以来的种种。
初见时,他在一群杀手中把我拉上了马背,可转身又把我扔进了冷冰冰的溪水里;再次相见,他肆无忌惮地逗弄我,叫情窦初开的我在客栈房门外的台阶上,傻兮兮地等了他整整一夜;后来,我因他被歹徒抓走并折磨,他独自赶来救我,并说一切因他而起,我无需感谢他……
他好么?他不好么?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
白景枫见我发呆,竟像个哥哥般揉了揉我的脑袋,道:“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我又听不懂了,忙问:“什么不会了?”
他却已转过身,毫不客气地推了推昏睡的林少祯,道:“别睡了,他们回来了!”动作粗鲁得叫我心惊胆战。
但他方才分明说“他们”回来了?我连忙趴到扶栏边朝楼下看去。
日光熹微,柳枝飞扬,红芙姐姐同任少爷二人站在楼下,正笑着朝我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