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自卑

留学经验、知名作品、国际奖项的同事们差远了。

    柯姗之后与她说了说f公司大楼的结构，谭韶诗耐心听着，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期待感，觉得自己能来到这么好的环境，认识这么多厉害的人物，肯定会有很大的进步。

    她的期待感没维持多久。

    十点开晨会，这个团队不像是她前公司那样让余芷一个人发言，其他人安静如鸡，而是交流着自己的想法，连中文不佳的黎蓝都会尝试表达，参与其中。

    谭韶诗惊恐地发现，黎蓝说急了冒出外语的时候，其他人都听得懂。

    至于她，一脸懵逼地坐在位置上，捏着笔想记点什么，又赶不上别人说话的速度，后知后觉想起来可以录音，刚点下了开始键，黎蓝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

    谭韶诗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碎成了渣渣，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她看过册子上的设计构想，能够找到对应的细节，粗略体会到f公司的风格，就认为自己适应性强能够理解这一些作品。

    其实，她不过像那些客户一样，看个热闹罢了。

    晨会结束，差不多是午休的时间，同事们各自回位置上，没有聊天没有休息，不会像是以前的咸鱼前同事那样把最后半小时自动归到午休去，效率地进入工作状态，能做一点是一点。

    谭韶诗被打击得脑袋发懵，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找了上厕所的借口，跑到人少的地方给余芷打电话。

    她记得，前同事们在接近午休的时间点会有无数种理由停下手头的工作。手下的人不肯动，领导瞎吆喝也是白费力气，余芷此刻应当不会太忙。

    谭韶诗想的是对的，余芷秒接，“喂？”

    她听到熟悉的温柔嗓音，一声叹息不知不觉就出了口。

    “韶诗，怎么了？”余芷轻声问，“第一天上班顺利吗？”

    “嗯……办手续挺顺利的。”谭韶诗老实答，“然后我发现他们太厉害了，我跟不上。”

    “不用急，这才第一天。”

    谭韶诗揉揉眉心，“我知道，但还是有点受打击了……”

    “你突然转到定制方向，难免会茫然。”余芷用温柔的声音劝说着，“他们现在是继续之前的定制单子吧？你中途过来，肯定跟不上，不如从简单入手，找一个记录多的作品，看看他们是怎么从客户的表达里提取设计元素，定下基调，一步步做出成品的。”

    谭韶诗心想有理，一团乱的脑袋清晰了点，“我试试看，还要留意下晚宴展品的安排。这活动一年才一次，机会难得，我不想错过。”

    “嗯。”余芷不吝夸奖，“真聪明。”

    谭韶诗之前在会议室里一句话插不上，到了余芷跟前，随便说个想法就有柔软好听的夸奖，心情转好，紧抿的唇角总算松开了，“谢谢。”

    “有不懂的地方，去问问同事吧。”余芷说，“我不吃醋。”

    谭韶诗领教过余芷的醋王属性，被逗得一笑，“行行行。”

    说到同事，她想到了另一个在意的问题，斟酌片刻问了出来，“余芷，你认识一个叫黎蓝的人吗？”

    “……”余芷沉默了一会儿才答，“认识。”

    谭韶诗因这短暂的沉默而慌张，“你们是好朋友吗？”

    余芷避而不答，“她最近要跟f公司合作吧。”

    “回答我嘛。”谭韶诗执拗追问，“你们关系好吗？”

    余芷的答案跟黎蓝差不多，“我回国以后就没见过她了，”

    “她也是这么说的……”谭韶诗黯然，觉得她最不想听的答案呼之欲出了。

    余芷感觉到她情绪低落，忙说，“韶诗，你不要胡思乱想。”

    “所以你应该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有胡思乱想的机会啊。”

    余芷叹气，“你确定？”

    谭韶诗犹豫片刻，想过要不要装傻的，可是心里仍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万一不是她想的那样呢？万一她真的在胡思乱想呢？

    抱着这点小小的希望，她坚定答了余芷的问题，“嗯，确定。”

    余芷没了办法，如她所愿直接说出了她最不想听的话。

    “她是我前任。”

    ——

    谭韶诗在f公司楼下随便找了一家人少的店，插上耳机，叫了个简餐当午饭。

    电话另一头，余芷似乎在拆外卖的包装，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余芷说明了黎蓝是前任之后，害怕她不高兴，不肯挂电话，说要陪着她吃午饭。可是，隔着几公里的距离，这个陪只能是打个电话听个声音了。

    “点好了？”余芷忙着，还留意到她和服务员说完了话。

    “嗯。”谭韶诗被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什么感觉，一边解开缠绕的耳机线，一边打量没有几个人的餐厅，“这里人很少……可能会难吃。”

    “要不要换一家？我帮你查一下。”

    “不了，这里安静，让我能清楚听到你的声音。”

    余芷立即被说服了，柔柔应声，“好吧。”

    谭韶诗发现自己说的话效果不错，有些无奈。

    奇了怪了，她现在状态不正常，居然比平时更会哄女朋友高兴？

    谭韶诗揉揉眉心，咬唇忍住叹气声。

    她听到黎蓝是余芷前任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黎蓝漂亮，开朗，跟每个人关系很好，才华横溢，是f公司的特邀设计师。而她呢，长相就那样，刚经历过跟室友掐架跟仇人撕逼的复杂事情，算得上好朋友的人就闺蜜一个，从乌烟瘴气的公司来到f公司当新人，一句话都说不上。

    谭韶诗默默一对比，难受之余竟有个荒谬的想法——好巧，黎蓝像是为了衬托她多么无能而出现的。

    “韶诗？”她一发愣，余芷就慌张，“听得到吗？”

    “嗯。”谭韶诗放下杯子，思忖片刻，对着小心翼翼的余芷商量说，“余芷，你别这么陪着我了，两个人都不能好好吃饭，没必要。我想快点吃完午饭，回办公室里看看资料。”

    “还是休息一下吧，身体重要。”余芷不赞同。

    “会的。”谭韶诗已经完全没有昨天能进入f公司的兴奋样了，有气无力说，“你也要休息啊。”

    “我不要紧，下午去接你好吗？”

    “不了，你在家等我吧。”谭韶诗发现自己真的是坏掉了，女朋友贴心说要接自己下班，想到的却是余芷和黎蓝碰上了怎么办。

    余芷话里的笑意淡了下去，“也行。”

    谭韶诗愧疚，强打精神说起别的话题，“我的菜上来了……真的不好吃，排骨一点都不入味。”

    “排骨？我有一道拿手菜，”余芷给面子地说下去，“晚上给你做好吗？”

    “可以啊，你什么时候下班？”

    “我应该能提前走，四点吧。”

    她们俩说着晚上的计划，氛围好了一些，谭韶诗慢悠悠吃掉了不怎么可口的简餐，打着电话回到公司楼下，“我上去了，回家再说。”

    余芷说声好。

    谭韶诗回了办公室，没碰到黎蓝，见到几个在自己位置玩手机的人。柯姗过来跟她说休息室的方向，谭韶诗道声谢，没去休息，打开电脑看里头的资料。

    下午，黎蓝没有出现，同事们各自忙碌。

    谭韶诗自己找活干，把资料看得熟透，开始临摹设计图体会一下细节。

    她认真做事，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谭韶诗看了眼手机，有两条未读，一条是余芷问是否按时下班，另一条是黎蓝发来的问候：“我是黎蓝，这是我的手机号。”

    两条信息并列有点刺眼。

    谭韶诗叹口气，把杯子里冰凉苦涩的茶水喝光了。

    今天是按时下班。

    谭韶诗跟同事们说了再见，低着头拖着脚步，慢悠悠晃下了楼。

    一声鸣笛声引得她抬眼望去。

    余芷的车子。

    谭韶诗心里一咯噔，快步走过去，开门上车。

    余芷看到她就道了歉，“对不起，我想早点见到你，忍不住……”

    这句话没能说完，被谭韶诗的拥抱打断了。

    “没事。”谭韶诗终于明白怎么能让自己安心些，用尽力气抱紧余芷，“我也想早点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