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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詹霸王逃亡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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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少妇号”处于顺风,而乌雀――若那真是乌雀――对他们毫无兴趣。

    “河盗不会驶进伤心地。”

    耶达里道。

    “象蛇画上了条纹?”

    佣兵头子兀自沉吟,

    “这是怎么回事?奈西帕尼尼和古朗德拉乔联手?丹尼尔斯贿赂奈西帕尼尼执政官的钱足够收买他八回了。”

    “付的是金子还是奶酪?”

    詹侍帮打趣道。

    佣兵头子没心情:

    “你能让这雾消散一星半点吗?省省你的俏皮话吧。”

    是,蠢货,詹侍帮几乎想接口回答,我闭嘴,不好意思,虽然他不了解瓦西里亚人,但在他看来,虎和象协力对付龙是很自然的事,也许奶酪贩子这次错估了形势,金钱固然可以收买人心,但只有钢铁和血才能让人臣服。

    詹侍帮又搅了搅炭火,吹了几口气,好让它们烧得更旺,我讨厌做这个、讨厌这雾、讨厌这个地方、尤其讨厌佣兵头子。

    詹侍帮还留着在丹尼尔斯的宅子里拔的毒蘑菇,有时候,他真想把蘑菇放进佣兵头子的晚餐里――可惜,佣兵头子几乎不吃东西。

    鸭子和耶达里继续划船,耶利亚转动舵柄。

    小佣兵头子将“含羞少妇号”从一个残塔旁推开,那塔高高在上、瞪着他们的窗户就像许多瞎了的黑眼睛,船帆松松垮垮地垂下,一丝风也没有,河水却越变越深,直到撑篙再也触不到底,水流推动他们飘向下游,飘向……

    詹侍帮看见水中升起庞然巨物,森森耸立,似乎是一座木岛上的山丘,又或是雾中覆满了苔藓和蕨类的大石头。

    等“含羞少妇号”靠近,他才看清那是岸边腐朽的木制堡垒,墙壁爬满地衣,堡垒上有许多细瘦的尖塔,其中许多断掉了,好似被折断的长矛。

    随着船行,没顶的塔越来越多,它们不断显现又很快隐匿,随之现身的还有诸多厅堂与看台,优雅的桥墩、精致的拱门、刻槽的圆柱,阳台和凉亭,全被遗弃了、全部倒塌了、全都成了废墟。

    灰藓在此地生得最厚,它们在落石上聚成巨大的环形藓丘,又覆盖了所有的塔楼,塔楼窗户被黑色的藤蔓缠绕,藤蔓从门里爬出,爬上拱道,爬上高高的石墙。实际上,四分之三的宫殿都隐藏在雾中不见天日,但詹侍帮仅从可以看到的部分已能肯定这座岛比天王府大十倍、美上一百倍。

    “这就是爱意宫啊。”他低声说。

    “法兰克人是这么叫的,”

    索命学士汉密尔顿道,

    “但在最近一千年里,它被称为伤心国。”

    废墟已够让人伤心了,思及它以前的模样则更加悲哀,这里有过欢声笑语,詹侍帮心想,有繁花盛开的花园和骄阳下金光闪烁的喷泉。

    级级阶梯絮绕着情人的脚步,而残破的圆顶屋见证了无数对夫妻的美满婚姻,由此他想到了羊雨庭,想到了他们短暂的结合。

    有什么可以质疑的?自从我化解了布鲁伏魔人的阴谋,解除你身上的诅咒,我就知道,你没有理由背叛我,也许,我离开了太久了,也许,你身处异方。

    他的思绪穿过丝丝缕缕的灰雾,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弓弦响动,正在说话的被火枪射穿了肚皮,一屁股坐到石地板上,慢慢等死。

    “你还能上哪儿去。”

    这是狱卒的原话,是啊,能上哪儿去呢?詹侍帮很想问个清楚,康王殿下啊,我的爱妻去了哪里?

    “这雾要持续多久?”

    “再过一小时我们就能离开伤心的地方了,”

    索命学士汉密尔顿道,

    “从那以后,该是愉快的航程,下河的每个拐弯处都有村庄,阳光照耀着成熟的果园、葡萄园和麦田。渔民们生活在水边,我们可以洗到热水澡,享受甘甜的葡萄酒,下游的荷鲁斯、比萨高塔和维塞弄斯三镇都有墙垒保护,规模相当于太平天国国的城市,我相信――”

    “前面有光。”

    佣兵头子格里芬警告。

    詹侍帮也看见了,那是翠玉号罢,或类似的撑篙船,他安慰自己,但心知肚明事情没这么简单。鼻子的伤处又痒起来,他用力挠了几下。

    “含羞少妇号”继续前进,前方的光亮更加醒目。那是雾霭中一颗若隐若现的星,好像在召唤他们靠近。但随着他们靠近,一颗星星却裂变成两颗,接着是第三颗,最后成了水上一排凌乱的灯火。

    “那是dream桥,”

    佣兵头子指出,

    “看来桥上有石头民,他们可能会朝我们号叫,但不太可能造成威胁,绝大多数石头民身体虚弱、行为笨拙、动作迟缓、智力低下,他们走到生命尽头时往往会发疯,那也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若情况有异,就用火把驱赶,但决不能触碰他们。”

    “他们很可能根本没发现我们。”

    索命学士汉密尔顿道,

    “划到桥下之前,大雾会掩护我们,等他们发觉,我们已过桥了。”

    石化的眼睛不能视物,詹侍帮知道这点,通常来讲,灰癣病症状会从四肢开始蔓延:指尖的一点污斑,变黑的脚指头,逐渐失去的触觉等等。

    接着麻木感从手掌爬向胳膊,或从脚掌悄悄地侵蚀小腿和大腿,被感染的肌肤会变硬、变冷,外皮变成类似石头的灰色。

    他听说有三种东西是医治灰癣病的灵药:斧头、长剑和切肉刀,切除感染的躯体很多时候能阻止疾病继续发展,但不是百发百中。

    许多人牺牲了一只胳膊或一条腿,却发现另一只胳膊或另一条腿随后也出现了病症,而到那时已无药可救,症状扩散到脸部时,失明常常接踵而至,占据全部表皮后,疾病还会向内发展,肌肉、骨骼和内脏器官也在劫难逃。

    桥在前方越变越大,佣兵头子说这是dream桥,但它承载的梦想早已支离破碎,无数苍白的石拱跨立于雾海中,将伤心国与河西相连,一半的桥拱已然塌了,或承受不住其上厚厚的灰藓的重量,或被水中粗黑的藤蔓拉扯下去,宽阔的木制桥身也早已腐朽,但沿桥有些灯笼依旧亮着。

    “含羞少妇号”驶近后,詹侍帮看见灯光下石头民们身影幢幢,好像灰蛾子一样绕着灯盲目转圈,他们有的是裸身,有的围着裹尸布。

    佣兵头子见状抽出长剑。

    “耶罗,点火炬。孩子,你护送莱摩儿回房,并留在那里陪伴她。”

    佣兵头子之子执拗地盯着父亲。

    “莱摩特知道怎么回房,我要留下来帮忙。”

    “我们发誓保护你。”

    莱摩特柔声说。

    “我不需要保护,我使剑就跟鸭子王一样好,我几乎是个战士了。”

    “你几乎还是个孩子,”

    詹侍帮道,

    “立刻照你爹吩咐去做。”

    男孩低声骂了几句,把撑篙摔到甲板上,发出的回声在雾中听来很怪异,似乎有无数根篙子先后摔了下来。

    “凭什么要我逃跑?要我藏起来?汉密尔顿没逃,大红鸡没逃,甚至连耶利亚都没有。”

    “我是没逃,”

    耶利亚说,“但我这么矮,往鸭子王身后一藏就好。”

    詹侍帮把六根火炬插进烧红的炭盆里,看着浸油的破布即刻被点燃,不要一直盯着火,他告诫自己,熊熊火焰可能导致夜盲。

    “他不过是个懦夫。”

    佣兵头子之子谴责地说。

    “我的秘密大白于天下啦,”

    詹侍帮应和道,

    “没错,我还没索命学士的一条腿重要,没人管我死活吧?”

    尤其是我自己。

    “可你不同……你是重中之重。”

    “魂罪人,”

    佣兵头子,

    “我警告你――”

    一声令人发抖的哭号撕裂了浓雾,模糊而尖利。

    莱摩特颤抖着别过身。

    “上帝救救我们。”

    离残桥只有不到五码之遥,桥墩把河水分出白色浪花,好似疯子口吐白沫,四十尺上,石头民们正围着一盏摇曳的灯咕哝念叨,在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眼里,“含羞少妇号”和漂来的浮木没区别。

    詹侍帮握紧火把,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们来到桥下,两边是白色的厚重桥墩,其上垂下层层灰藓,河水在周围愤怒咆哮,有一瞬间,船似乎朝右侧桥墩撞去,但鸭子王及时用撑篙排除了险情,将船推回河道中央,几秒钟后,船过了桥,平安无恙。

    詹侍帮没来得及喘口气,佣兵头子之子便钳住了他的胳膊,

    “你什么意思?我是重中之重?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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