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骑着黑曜离开了陈友谅,直奔临安双义寺。
寺外,是两队头扎头巾的依仗军队,在日光下挺拔威严,我认得,那是大宋红巾军的队伍。
今日,是父亲的生辰,林儿他也来了吗?
“来者何人速速退下!”正在思忖间,一声厉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回首望去,喊话的是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我拉起马缰斜睨他一眼:“大宋达定公主。”
“公主?”刘福通闻言走近来,雪白的风鬓也在风中颤抖,他颇有些意外地看向我,转而向身边人呵斥,“还不快参见镇国长公主?”
“参见……”众军将闻言,立即俯身欲跪。
我摆摆手,制止了他们:“刘相,我不想声张,皇上是否在此?”
刘福通眯着眼,点点头:“不错。公主不远千里而来,所谓何事?”
“我自然有我的主张,”我跳下马,深深注目于他,“相信刘相不会过多干涉。”
刘福通冷笑一声,以手捋须:“自然,公主要见皇上,是否该由宫人通报一声。”
“不必,我自己静静的去就好。”
我无视他人惊讶的表情,径直踏进双义寺的大门,穿堂而入。
“父皇,儿子替母赎过,还望您原谅母亲。”
还未踏进内殿,就没来由地听见这么一句,我的心突突直跳,忍不住凑近了去。
“当年颖州一役,向察罕帖木儿通风报信的人,正是母后。前些日子汴梁遭围,母后为护孩儿周全,不幸中流失而薨。临死前,她讲当年的真相告诉孩儿。请您千万不要责怪母后,她也是一时糊涂,如果不是失宠含恨,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父皇,若是孩儿将您的仙躯同母后葬在一起,您不会怪罪孩儿吧?”正殿里空无一人,只有韩林儿略含啜泣的声音在回荡。
我的心被紧紧的揪住,连呼吸都停滞起来,颖州父亲战败被杀,通风报信的竟然不是陈友谅而是杨婉如!
十年了,将近十年的时光,我用来去恨一个根本就不该去恨的人,为什么命运会这般捉弄我!
“皇上……”我踉跄着走进去,眼前一片模糊。
韩林儿蓦然转身,冷峻的面容有片刻的惊慌,随即沉静下来:“皇姐为何突然折返?”
我不管不顾地走近他,伸出双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一滴泪缓缓滑落:“皇上害的姐姐好苦!”
韩林儿玉容微怔,微微侧了头:“皇姐这话什么意思,朕不懂。”
“皇上不懂吗?”我淡淡一笑,却凄然无比,“皇上真的不懂吗?你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何不告诉我?为何又舍得让你的亲姐姐去敌人那里做卧底?就为了你这一身黄袍吗!”
“放肆!”韩林儿一掌掴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扶着脸,跌倒在一旁,忽然笑了,扭头注视着他:“很好,我一生辛苦为你,你却一生都在算计我。可你总得告诉我一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为父皇将这个位置交给了朕,就为朕是天下之主、真龙天子。”韩林儿面上青筋暴起,他指着我大声呵斥。
“是吗?”我摇晃着站起来,眼神似刀,“我一直很疑惑一件事,为什么杨婉如和刘相交情匪浅?为什么刘相如此野心勃勃之人却几次忠心护你?除非……”
“你在说下去就是忤逆!”韩林儿快步走上前,声音提得更高。
“除非你根本就是刘相的私生子!”我再也顾忌不得,向后一退避开了他,嘶声喊着。
韩林儿顿住,脸色铁青,忽然绽出一丝冷酷诡异的笑:“皇姐不要逼朕。”
“究竟是谁在逼谁?”我毫不瞬目地盯视着他。
韩林儿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微笑着说:“皇姐,若你肯回来帮我……”
“助纣为虐吗?”我冷笑一声。
“你别怪我无情,”韩林儿的声音突然阴冷下来,“来人,将这个刺客拿下!”
“刺客?”我的心顿时寒如冰雪,紧接着,无数兵卒提剑破门而入,眼看是走不了了,我反而觉得是种解脱。
再也不看他一眼,我木然地向后退一步,被身边的士兵架走。
被幽禁的日子就此开始,上锁的铁门铁窗,暗无天日的空间,这些都不足以抹平我心底的痛。
大约一个月后,韩林儿来看过我一次,他隔着窗子说:“吴国公在应天大败陈友谅,陈友谅丢兵弃甲,逃亡老巢江州去了。朕已特封朱元璋为吴王,等他彻底缴清陈友谅的余党,我就将你送给他。到时候,该怎么做,你自然明白。”
明白,我怎么不明白?
无非就是想让我在朱元璋身边做内应,以随时巩固他的皇权。
只是陈友谅如此信誓旦旦,又怎会轻易大败而还?
对了,康信之,一定是康信之!
天,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告诉他,康信之是朱元璋派来的内应呢!
又过了几日,韩林儿大笑着告诉我:“你可知道陈友谅有多可笑?他好不容易打了场胜仗,却枉死自己老婆。”
我心下一惊,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林儿道:“那陈贼出征前和妻子约定,如果胜还就举红旗归,败军就举黑旗归。谁知道陈友谅多日连吃败仗,好不容易胜了一局,居然和自己妻子开起来玩笑。他故意举着黑棋回城,陈夫人倒是个气性刚烈的女子,见到丈夫败阵而归,竟然悬梁自尽了。刘基都说,陈友谅与内,真凤假龙也,你说可笑不可笑?”
沈卿怜,这么一个绝妙无双的女子,居然也为了他而香消玉损。
往日里见她,还多少带着些恨和无奈,今日再回想起来,我只觉得悲凉。
她沈卿怜也可为了陈友谅去死?为何我韩宛棠就要坐在这里束手待缚?
从那天起,我开始计划着逃跑,奈何韩林儿的人看的紧,我总是没有机会。
一日夜里,我忽然听到屋檐上叮当作响,便惊醒地坐起来,向上面瞧去。
屋顶破了个大洞,一个黑影“咻”地窜下来,他一把除去脸上的蒙面:“阿棠,是我,老赵!”
我惊得跳下床,抓住他的双肩仔细瞧量:“赵大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汉王交代我救你出去,咱们先快点离开这里吧。”赵普胜拉住我的手臂一个纵身提气,旋上屋顶。
路上我才知道,原来当年陈友谅并没有杀赵普胜,而是偷偷藏下他的兵马以做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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