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嬷嬷使我深信我是全罗马最美的女人、将要初次见面的未婚夫一定会对我神魂颠倒,我相信父亲会一直几近溺爱地宠我,在皇宫里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那时我是快乐的。”她顿了顿,“但也愚蠢得无可救药。”
狄奥尼索斯眼里有温和的嘲弄:“你的快乐就像某道极高的门槛后的国度,跨不过就是跨不过,一旦离开就无法回归。”
“看来你不同意?”
“快乐不过是比较的产物,”狄奥尼索斯单手托腮,他认真组织语言时就会这么做;海伦娜有时候觉得,她挑起话题就是为了看他思索时快速闪烁的眼神和这迷人的小动作。他继续说:“说快乐是翻山也不过分,在平地上行走会觉得无趣,只有抵达更高处才会感到快乐。”
“如果是这样,要一直保持快乐几乎不可能。”
“是不可能,”狄奥尼索斯将眼神转向她,“永恒的快乐是不存在的,但相对的快乐,我相信是存在的。”
海伦娜轻笑:“那么相比做提贝里乌斯的奴隶,当我的奴隶更快乐?”
狄奥尼索斯没立刻回答。他看着她,半晌才轻声说:“我不否认。”
他的眼神竟然令她的心揪了起来。海伦娜探身过去,碰了碰他的嘴唇。
对方讶然,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你比刚才快乐一些了么?”
这是个出乎狄奥尼索斯意料的问题。
她本不期待得到回答。对方却突然将她拉过去,回了一个唇贴唇、不带情|欲的吻。
“你又比刚才快乐一些了么?”他将问题抛回来。
两人相视而笑,沉默地继续刚才那个吻。
这个问题和答案都无意义,这点彼此心知肚明。
海伦娜怀疑刚才这番话多少戳到了狄奥尼索斯痛处,因此她没有拒绝他略显出格的要求。
……
海伦娜羞愤得发抖,几乎要发作,但回头与对方眼神相触后,她竟然没了抵抗的意愿。狄奥尼索斯的眼神很沉,那里面有绝望,还有她不想看的某种情愫。
她闭上眼。水声,碰撞,喘息,心跳,温度,触碰,气息,这就是此刻世界的全部了。
于是海伦娜想到,他们可以交谈、可以争吵,却从来没有情话,更不要说誓言。
如果有人问她是否中意狄奥尼索斯,她大概不会否认。可没有人会问她是否爱他。
奴隶主当然可以喜爱、甚至迷恋他的奴隶。但正如皇帝是鉴赏战马的行家是一回事,而将他的爱驹封为执政官是另一回事,仅仅是奴隶主可能爱上他的奴隶这个想法,就足够令人不寒而栗。这根本不可想象。不仅仅因为奴隶好比家畜,人对牲畜产生爱意是异常的;更因为爱这个词眼与奴隶有根本上的冲突,爱上什么即便不至于卑躬屈膝,也至少会将其摆到相同地位对待,而奴隶之所以为奴隶,就是因为他们是人下之人。爱是挑衅,妄图颠覆帝国根本的疯狂举动。
没有人会这么想,他们不被允许这么想,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想。
爱上奴隶是禁忌。
海伦娜想,这大概与问狄奥尼索斯是否爱她一样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