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城山行宫前, 一片密林中间开辟出的道路上, 空无一人, 却隐隐传来群马奔腾的动静。
封元和陈统领领着一队人站在行宫大门前,静静等候着。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 那些树木上仿佛被冰霜冻结的时间, 也开始了流动。远远望去,一片绿意如轻纱笼在林木上, 在黄昏中轻柔而缥缈,令人瞬间想起江南诗词中醉心的朦胧绿雨。
不过很快,这片醉人的意境便被打破了。烟尘由道路尽头滚滚而来,马蹄奔腾的声音与甲胄相撞的动静随之而来, 如同雷声轰鸣。
陈统领道:“先生, 是袁将军他们到了。”
封元轻轻颔首。。
随着距离接近,那烟尘逐渐散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支身披甲胄的精兵。
为首二人, 正是袁家父子。
这父子二人形貌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袁忘眉心褶皱颇多, 眼神也带着几分武人的戾气, 面貌因此显得刻板凶悍,而袁昊眉眼间聚着一团温和正气,瞧着不像个武人, 更像个书生。
见到这父子二人,陈统领立刻上前见礼,他虽是羽林军统领,但职位上比袁忘还低了一些。
待得父子二人下马,封元便笑道:“将军这次可是立了大功,陛下已在殿中设宴,还请将军随我等前去。”
袁忘与他见礼过后,又多看了封元几眼,却见他一直微微笑着,一派从容镇定之态。
封元似乎没有注意到袁忘探究的目光,抬手道:“将军和少将军,请随我前来。”说罢便转身走在前面。
封元领着二人往行宫的主殿走,心中却想到了在袁忘到来之前,他和陛下说过的话。
当时陛下就坐在主殿宝座上,年轻英气的眉目间聚着一团疑惑,问他:“这兵权要如何收回?先生可有见解?”
封元便抚须,笑道:“陛下,袁忘此人,虽有野心,但从他能养出袁昊这样一个儿子来看,便知其不是个恶徒,至少,不是像章宰相那种能为一己私欲枉顾社稷民生之人。且此人生性多疑,顾虑甚多,尤其是面对陛下这样的上位者,他想的也自然更多……微臣认为,有了章宰相的前车之鉴,想要收回兵权并不算难,全看陛下如何做了。”
年轻天子眉心拧起的沟纹愈深,他道:“要如何做?”
封元笑道:“这就得看天子决断了。微臣只不过是一介谋士。”他这意思,是让陛下自己去想。
过去,他将陛下想得太复杂深沉,后来才发现,陛下其实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封元对待他的态度,自然也稍稍改变了些。陛下其实很聪明,只是从前吝于思考,作为年纪大了陛下两轮的臣子,他考虑的自然要比从前更多了,既要当好一个谋臣,又要适时给予陛下引导,让陛下早日成长为一位足以驾驭任何臣子的明君……
思量间,昭明殿已经近在眼前,封元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那些心绪,侧过头请袁家父子进去。
昭明殿中,已经布置好了美酒佳肴,周围烛火通明,身着绿裳的宫女一步步退下,神情都十分平静恭顺。
袁忘扫了一眼,这里已经看不出半点昨夜的混乱,若不是他鼻尖嗅到了一点残留的血腥气,怕是会以为消息有误,觉得昨夜这里根本没有发生叛乱。
年轻天子已经坐在宝座上等着了,袁忘立刻带着儿子上前行礼。
待天子应允后,才带着儿子起身入席,这一番举动可谓是恭恭敬敬,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袁忘刚刚入座,就听见上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将军此行辛苦,朕敬你一杯。”
袁忘见天子举起杯盏,也立刻举杯回敬,口中道:“护卫京师乃臣分内之事,陛下谬赞。”
两杯酒下肚,双方神情都舒缓了几分。
稍倾,丝竹之声响起,便有身姿苗条的女子上前起舞助兴。
袁忘听见那年轻天子道:“此番能如此顺利剿灭乱臣贼子,全赖将军带兵神勇,朕可得好好赏你,不知将军想要什么恩赏?”
袁忘便拱手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微臣不过是尽本分,不敢奢求赏赐。”他话音刚落,便瞥见宝座上天子微微变了脸色。袁忘心头顿时一惊:难道他方才说错话了?
殿中气氛顿时紧绷了起来,连那歌舞都无人再去欣赏。
却在这时,袁忘听见了儿子袁昊的声音,只听他道:“陛下,家父淡漠名利,微臣却有一事相求。”
这话音刚落,袁忘就看见陛下的神色明显缓和了几分。他听见天子温声问:“哦?不知驸马有何事要求?”
袁忘去看儿子,就见袁昊年轻的面庞上显出几分羞赧,袁昊拱手道:“陛下,自从公主进门以后,便有些郁郁寡欢,微臣猜测,公主是想家了。微臣斗胆,想请求陛下准备微臣随同公主入宫小住两月。”
天子听了这话,明显十分高兴,哈哈大笑道:“好,待明日回京,驸马就带着公主入宫,莫说是两月,就是一年两年也可,只要你和公主高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听了这话,袁昊面上露出笑容,起身走出坐席,单膝跪下,“谢陛下隆恩。”
那年轻天子见状,亲自从坐席上起身,扶起袁昊道:“区区小事而已,爱卿不必介怀,你与公主举案齐眉、夫妻情深,朕见了也高兴啊!”
有了这一番对话,昭明殿中气氛又恢复了融洽,袁忘表面上一派平静地与陛下欣赏歌舞,实则心中翻江倒海,一浪又一浪,搅得他心头不得片刻宁静。
他一遍遍地回想着天子方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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