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最近,才发现有遗漏,等看到双胞姐姐尸体之时,真相才揭露。静淑太后在宫变之时是与夏氏姐妹在一处,其中的是非曲直她们三人自然是守口如瓶,也算是三方相互牵制的把柄。
宫女的死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事关已故静安太后的宫女,此事就非同小可。
夏令姝的心越来越往下沉:“可派人排查那宫女最近接近之人?对方显然预谋已久,直到今日才一举发难。我们自己不能先慌,一步步应对。”
赵王妃坐在夏令姝的身旁,两人的手相互交叠着盖在手炉上,手心越冷心越凉。
赵王妃道:“皇上,迟早会知晓此事。”
夏令姝螓首:“这是我们犯下的最大错误。可是,如果重新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背叛静安太后。我也不是束手待毙的人,她要杀了我,我却不能等着挨刀子。”她遥遥望着窗棂外那一抹白雪,“何况,当时你我都怀有身孕。对孕妇都能下手的天下之母,不是凡人,是夜叉恶鬼。”
两人想起当时的凶险依然忿恨难平。静安太后为了稳固当时还是太子的顾双弦的权势,让顾双弦娶了夏令姝,之后利用殆尽就要杀人灭口。可怜那时候夏令姝六个多月身子,被嫔妃们使暗招病得不轻,接而宫变又面临静安太后的兔死狗烹,苦苦挣扎。险象环生中,当时也怀有身孕的赵王妃不顾安危带人闯入,与当时的赵王生母静淑太后一起协力反抗静安太后。最后,静安太后被静淑太后手刃,夏氏姐妹生死一线存活了下来。
这是大雁朝最尊贵的三名女子心照不宣的真相,也是夏令姝唯一瞒着顾双弦的一桩心事。
那时候,顾双弦对她的爱太缥缈;她的等待太长久,委屈太多,苦难太甚,两人面和心不合,一心算计着权势。千帆过尽,到头来谁也说不清谁欠了谁,谁守护了谁,谁又等待得最久。
情太薄之时,静安太后的死是夏令姝报复顾双弦的利器;情已浓时,那利刃就扎伤了她自己的手,丢也丢不掉,抛也抛不开。
最后,她也只能一声叹息:“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对方已经洒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我们这群兔子乱不择路。静安太后死亡的真相若是被捅了出来,大不了我以命抵命。现在,先等皇上醒来吧。”
忐忑不安在两姐妹身边徘徊。半响,赵王妃担忧道:“若是,皇上醒来,知晓你就是害死静安太后的元凶之一,会如何?”
夏令姝脚尖点了点地面,隔着丝履依然能够感觉到地面的冰凉。她惨笑,笑里难掩苦涩:“如今的皇上早已不是八年前的张扬乖嚣的太子,也不是登基之处一心要掌独权的新皇。现在的他,也许有了宰相的肚量,也许还有御史大夫们的尖刻,更多的应该是考虑朝堂稳定吧。”她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飘到了窗边,将窗户大开,任由冷风卷着雪花捶打着脸庞:“也许,这也是将夏家连根拔除的机会,废太子,诛九族,鸡犬不留。”
赵王妃倒吸一口冷气,听得夏令姝又道:“姐姐大可放心,有赵王在,他不敢动弹你。”
赵王妃只觉得心口沉闷难当,行到她身边:“尽说傻话。静安太后之死又岂是你一人的过错,凡事姐姐替你担着。”这个时候,夏家为了家族的牺牲又冒出了苗头,夏令姝抿着唇,垂下头。
她不奢望别的,若是顾双弦以后真的要替静安太后报仇雪恨,她真的愿意以命抵命,只要姐姐安好,弟弟活命,夏家血脉不断,春分一吹,迟早会再生。
她已经太累了。做太子妃之时,她苦苦的算计着顾双弦的爱;做新后之时,她希翼两人能够做寻常夫妻;待到心冷,他才执迷的想要纳她入怀。他们纠缠了太久,久到分离的那四年,她不停的思量自己做错了多少,放弃了他多少次,又算计了他多少的真心。如今,两人终于坦诚相待,若是经不起更大的狂风怒吼,她也就没有了期待。
老死皇宫,看着太子被废,公主远嫁实非她所愿,不如用自己的性命换得儿女的富贵,夏家的平安。
到得那时,也许也就是她真正死心,放手的时候。他们的恩怨情愁,也就如大雁朝无数的皇族夫妻一般,淹没在史官们的笔下,成了毫无感情的平整文字,供后人阅读评价。
顾双弦觉得自己到了黄泉地狱,一会儿从火山爬过,一会儿在冰川滑过,周围都是厉鬼的哀号和鬼差们的呼喝。
在这里没有帝王和平民,只有无数的鬼魂们挣扎着,呐喊着,痛叫着,让他耳廓不得安宁。他是皇帝,自然不肯屈服与鬼差们的怒吼下,他只是在刀山火海之间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皇后,夏令姝。
没有,到处都没有。
他的皇后没有随着他一起来地狱。他一半欣喜一半恼火,不是有难同当么,为何就他一个人承受苦难?
神仙们对皇帝太过于苛责了,他好歹也让大雁朝国泰民安了多年,没有苛捐杂税,没有为了死后的名声而将臣民们置于扩张领土之中。於国,他是好皇帝;於家,他亦是三好夫君!
他七弟赵王说过,有权有势,上能孝敬父母,下能保护家人就已经是天底下为人夫者最大的荣耀。
他难道做得还不够?凭什么神仙们把他推入地狱来受苦!他在人间,还没有吃够皇后的豆腐,还没有开荤吃肉,还没有调笑女儿,连肥太子的武艺他也还没指导足够,他实在不愿意轻易的赴这黄泉地狱。
顾双弦一人嘀嘀咕咕的在火海里翻滚,冷不丁的全身骨骼大痛,似乎有无数的尖针扎在骨髓深处,痛苦难当。
遥远的,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居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