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听了,心里却十分羡慕她过的日子,当初自己嫌弃庄稼人粗鄙贫寒,不肯下嫁,后来花自芳给自己挑中了蒋玉菡,蒋玉菡生得好,又有家业,又有攒下来的东西,本道是良缘,谁知竟两地分离,哪里像四儿、香菱等人过得自在。
英莲天生有一种呆气,袭人的话她毫不怀疑,只当袭人过得极好。
袭人不愿实话,结了帐后便即告辞,打算日后的针线活计不送到这里来了,以免让人知道自己贫贱的处境,英莲却不知道,送她出去时还让袭人常来做客。
金旺听得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只怕人家还当你故意的呢!”
英莲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我见袭人姐姐衣裳打扮虽是旧日的东西,倒也不失体面,而且她也自己家里有房子有地的,想来不缺衣食。”
随即又嗔道:“你既见了袭人姐姐,怎么不跟我?”
金旺笑道:“我又不认得什么花姑娘,什么袭人姐姐的,哪里知道竟是你的故人?你她过得好,我看却不尽然,她们主仆三个来过几次了,一直都是这几件衣裳首饰,并未变过,若是日子过得好,何必卖针线活计?也只你当她的话是真。”
英莲听了,愕然不已。
金旺道:“荣国府都败了,他们能得什么好?别想这些了,眼瞅着快到重阳了,咱们往周家和赵家送的节礼别忘记了。”
英莲精神一振,道:“都预备妥当了,只等着送去。”
这些年全靠周家的体面,他们家的针线铺子方能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因此每逢三节两寿,英莲和金旺都不忘送礼给周家,即使黛玉不在,他们也送去。
金旺家往各处送礼的时候,雪雁也在打各处的礼物。
于连生刚送赵麒和好儿回来,雪雁便托他打发人替自己家将节礼送去,于连生自是答应不提,听赵麒和好儿绘声绘色地讲述在京城里的所见所闻。
雪雁听完,唯有叹息。
于连生不以为意,招手叫丫头带他们回房歇息,方回头对雪雁道:“都已经过去几年了,你也不必感慨,竟是好生教导麒儿和好儿要紧,这两日我带他们两个在京城游玩,遇到了不少人,都夸麒儿呢。”
雪雁却道:“麒儿还,不该如此。”
德妃时时记挂着让赵麒做九皇子的伴读,在这节骨眼上心为上。
于连生呵呵一笑,道:“德妃娘娘纵然有意又如何?老爷不愿意。老爷了,给几位皇子挑选伴读时,只挑其外祖家或是亲戚家的表兄弟,不会选朝廷官宦名家子弟。”
雪雁心头一凛,抚掌道:“圣人果然英明。”选中后妃娘家的子弟为皇子伴读,杜绝了皇子和其他朝臣家来往,此乃其一,其二便是伴读也不是轻省的活儿,是诸位皇子自己人,便不容易生嫌隙,即使气恼,也不会伤了和气。
于连生长叹道:“也不是人人都明白老爷的意思,虽老爷不愿意选咱们麒儿做九皇子的伴读,但是德妃娘娘却未必放弃,宁可心罢。”
雪雁头,谨记在心。
于连生又道:“如今几位皇子各自有了心思,老爷心里也不好受。”
雪雁反问道:“难道圣人没有打算?”
于连生摸了摸腕上的玛瑙串子,微微一笑,道:“老爷自然是有打算的,眼下老爷年富力强,只在心中考校诸位皇子罢了。只是他们年纪越大,心思越多,老爷也觉得烦闷不已,总没有什么妥善的法儿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读书办差。”
虽然长乾帝考究诸位皇子,但是知道诸位皇子对自己的皇位虎视眈眈,自然心寒。于连生跟着长乾帝日久,只为长乾帝不忿,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雪雁问道:“当真没有法子?”
于连生叹道:“夺嫡之争,素来都是你死我活,有什么法子?除非是立太子,可是即使立了太子,底下兄弟虎视眈眈,太子之位未必稳当,想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不就是太子,后来坏了事儿被废了?老爷经历过腥风血雨,便不想看着诸位皇子们手足相残。”
雪雁莞尔道:“既然如此,不如密建皇储。”
于连生素知雪雁心思深细,忙问道:“何谓密建皇储?”
雪雁想起雍正帝所用的立储之法,道:“就是将传位诏书封入密匣内,由圣人择一秘密之处安置,届时由皇家宗室并文武大臣同时启匣为证,立密诏所定之储君为帝,如此一来,谁也不知道密诏中立了谁为储君,诸位皇子只能孝顺圣人,友爱兄弟,减少了彼此的纷争。”
于连生眼前顿时一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雪雁当然不会自己是从史书上所得,笑道:“我有一件好东西,麒儿想要,好儿也想要,虽兄妹友爱,比别个不同,麒儿和好儿都不是气的人,但是我却不能厚此薄彼,给谁都有不是,于是我便放入匣内,告诉麒儿和好儿,他们两个谁读的书好,谁写的字好,将来这东西我便给谁,为了得到这件东西,他们两个都勤勉起来。”
于连生沉吟片刻,头道:“果然极好,我回去给老爷听听。”
雪雁忙道:“哥哥千万别是我想的法儿。”
于连生头笑道:“放心。”
回到宫里,于连生果然不提雪雁的话,只起外甥和外甥女的趣事,因道:“一件东西两个孩子都争,的妹子想出了这个法儿,两个孩子都想得到,因此越发勤勉起来。”
长乾帝正因诸位皇子年纪渐长而烦恼,听了于连生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于连生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长乾帝蓦地目露精光,问道:“你再一遍?是什么法儿?”
于连生含笑了第三遍,末了道:“匣子里的东西放着,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得到,但是为了那件东西,两人都分外苦读。”
长乾帝哈哈大笑,道:“他们的心思越来越多了,你这法儿倒好。”
完,长乾帝心中便想着此法,若是自己秘密建储,诸子都不知道谁能登基,必然相继奉承讨好自己,他们都想着自己的名字上密诏,即使仍有事端,但是也能减少他们手足相残的种种纷争,毕竟一旦在自己跟前不好了,便没了继承皇位的前程。
长乾帝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次日便召见群臣,颁布此法。
不管是王公宗室,还是文武臣子,听到这种法子,都相顾骇然,亦觉不解,皇长子等人却都心头凛然,暗暗苦笑,若是明立太子心里倒好,心里有数,如今密建皇储,谁也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对手。
长乾帝笑道:“今诸子年纪尚幼,长者不过十八,朕亦不过三十有余,建储一事实在不急,必须谨慎些,但是人有旦夕祸福,不得不防之。朕已亲写密诏,封于匣中,置于大明宫正中高处,朕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诸王公大臣共览立帝。”
众人虽觉此法匪夷所思,但是都知道诸皇子之事,一时均无异议。
密建皇储之后,朝堂内外顿时为之消停。
长乾帝暗暗派人看着,得知诸位皇子不再针锋相对,虽然只是一是为之,但总比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强,遂与于连生道:“虽然密诏建储此法甚妙,但是若是他们治死了对方,即便对方在密诏之上,到时我也只能重新改了密诏。”
于连生笑道:“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能老爷费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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