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露锋芒复又藏入鞘中,让气势勃发的云帚卫少爷兵们,犹如一拳击在了空处。
长公主脸上终于露出惊讶之色:“当年本宫与太子去青州时,也曾见过俞侯家纵横东海的青州水师和龙额将军麾下重金打造的沉铁精骑,都是天下少有的精锐之师,竟都无黑鸦这般风采。本宫听闻,黑鸦成军时日极短,原以为虽有不俗战绩,终究底蕴浅薄,不想气势如此惊人。”
她看向公西小白,面露询问之色。
公西小白无奈一笑,这次不等长公主发问,主动解释道:“水师横行,凭的是船坚弩利、堂皇之阵,进如山崩、退结坚城,短兵相接非其所长。龙额精骑传闻皆配以东海沉铁打造之兵刃甲盾,故而能无坚不摧,东方家视之为立族之本,强则强矣,然而非到山穷水尽之时,怕是少有死战的机会。”
“我公西氏自千年前迁徙西北,夺西戎之地而有之,无年不血战,无月不牺牲,每逢大战则必抽签选死士陷阵,后来形成定规,死战生还者无论是周人还是戎狄,俱赐姓公西,归入本部老营,视为族人支脉,凡夷灭戎人王帐直属部族者,更许其独立一营,为公西小宗、嫡脉羽翼,因以白狼尾为旗,故号白狼营,至于今日,已有九营。公西氏已多年没有抽过签了,世人大都以为穿白狼裘的家主亲卫便是所谓的白狼死士,却少有人听说过白狼九营的名号,天长日久,以讹传讹,如今竟连我公西族人都跟着这般叫了。”
公西小白指了指身后的白狼死士,轻描淡写道:“这些人名为死士,实则要么是家生子、要么是九营子弟,胜在知根知底罢了,比之先辈那是差得远了,当不得黑鸦校尉的夸赞,更遑论与殿下府中精兵相提并论。”
他说的谦逊,但在场之人却无人因此就对白狼们有半分轻视,反而越发敬重起来,一来敬佩这些人先辈之勇烈,二来这些人能从公西狼骑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无能之辈,真要全信了公西少主的自谦之语才是傻。
只见一众白狼齐刷刷单膝跪地,领头一人昂然道:“打从穿上这白狼裘起,我等已把自己当成了死人,祖宗英灵在上,愿为公西氏霸业效死!”
长公主点点头,赞叹道:“英烈之后、忠勇敢死,如何称不得死士!云帚卫确实比不上。”
“不敢当殿下之誉。”
公西小白拱手致谢,复又道:“至于黑鸦卫,相比起以上各家精锐都要简单纯粹的多,这是一柄真正的凶刀,出鞘只为饮血杀人,胜败荣辱皆是无足轻重,所争的不过生死二字而已,自然不同。更别提,这柄刀握在一个敢向神通挥刀的疯魔之人手里。”
刘二爷闻言瞪眼:“动不动就屠城灭寨筑京观的人也好意思说俺疯魔?”
长公主闻言有些失神,摇摇头轻声道:“怪不得近日里禁军中有传言说,黑鸦卫颇有几分当年戚家军绣春卫的影子在。”
这话只有近处的几个人听得分明,孟匹夫意味难明地看了刘屠狗一眼,向长公主行礼道:“殿下扫荡山林、保境安民,京师百姓无不爱戴感佩,还请登楼,匹夫当敬备薄酌,聊表存心。”
长公主雍容一笑,却是拒绝道:“孟楼主盛情,本不该辞,奈何本宫今日确是乏了,若是强撑着饮宴,难免有怠慢失礼之处,还是改日再来叨扰罢。”
她翻身跨上马背,向着刘屠狗笑道:“绣春刀固然锋锐,却也过刚易折,好在父皇圣明烛照、吴侯有识人之能,刘校尉既执掌黑鸦卫这柄凶刀,今后万事可要仔细些了。”
这话像是好意规劝,却又有些别的意味儿在其中。
刘二爷哈哈一笑:“刀再凶,怎及世情汹汹人心险恶,殿下放心,黑鸦卫杀人向来认真仔细。”
长公主闻言张了张嘴,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校尉当真是个妙人,异日有暇,可来本宫府上,喝喝酒,论论刀。”
说罢也不等刘屠狗答应,纵马扬长而去,云帚卫们紧随其后。
刘屠狗扭头看着公西小白,忽地问道:“这位长公主也想夺嫡?”
孟匹夫骇然变色。
刘二爷这一问,堪称石破天惊。
公西小白皱起眉头:“长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素来亲厚,天子也视若掌上明珠,许其开府建牙,门下也有许多封疆大吏投靠,如今又扩充府兵、为百姓驱赶山林妖兽,我原以为她是为了助太子成事,加之大周自古并无女帝,我却没想到这一层。”
他看着刘屠狗,目光炯炯,带着探究:“我等寻常人大概都不会做如此想,简直是……离经叛道!你还说自己不疯魔?”
刘二爷负手而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公西小白,悠然道:“女帝怎么了,小白啊,可千万不能看不起女人,尤其是身份不凡、修为高深还长得漂亮的女人,不然有你的苦头吃。依我看,这长公主不论是修为还是势力,都不比那几个王爷差,怎么就不能争上一争了,即便她不争,她门下的官员将领和云帚卫那些个世家子也不争?”
一旁的孟匹夫收敛惊容,肃然道:“不愧是刀抗神通的吞天病虎,此言一刀见血、直指人心。只不过即便那位殿下真有这心,行牝鸡司晨之事仍是骇人听闻、难上加难,若引得天下动荡,谷神殿中那位,怕是不会容忍。”
刘屠狗哈哈一笑:“那可未必,那位不会容忍的事儿多了,反过来想违逆敢违逆他的人自然也不少,灵山那天人一剑不就是明证?依我看呐,小白你不如投靠了长公主,万一成了事,你家造反那点儿破事儿不就彻底平了?”
他又看向孟匹夫,揶揄道:“还有你们孟门,既然要压上全副身家,何不干脆赌个更大的?一拍两瞪眼,若是侥幸赢了,岂不立刻翻身?”
公西小白哭笑不得:“如山一般的干系,岂能寄希望于万一和侥幸?”
至于孟匹夫,彷佛入定了一般,脸上古井无波,恍若未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