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刻他已愈发觉得脚步虚浮,自己真是...走到哪里乱到哪里吗...如今,到底该怎么做?
想着,他转头见那个儒裳少年与豫亲王的背影已然消失,只剩下前方喧闹。
“郡主...可还无碍?”
鄂硕的眼眶也是血红着的,此时见自己小主子这般憔悴的模样,不由又道:“请郡主放心,奴才一定把姜明杀了......”
“不要......”
“你去跟着他......”东莪擦了擦眼泪,道:“不要让昌...豫亲王的侍卫杀了他.......”
“可.......”
“可是什么?”
东莪一抬头,把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自己改了一点,将祁京说成了是范文程那边的人......
“你想让我阿玛知道这件事吗?豫亲王要杀我,就只为一个南边的细作?不要忘了是你们的疏忽才让我被他挟持住的,如果豫亲王将他杀了,你们还怎么把事情盖下来?只能自己把他捉住,然后去对峙,懂吗?”
“是...”
鄂硕一愣,却不知道郡主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一时间已没有思绪再思考这件事,将她扶到庭院前,叫来了几个自己这边侍卫看着,这才追出去。
庭院前,东莪抬了抬手,却觉抖的厉害,适才刀剑刺激的影像还残存在脑海中...不知怎么,这些画面都是在飞快闪过,此时,她的脑中只盘旋着那儒裳少年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往后面跑,记住,哭的大声些,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可她知道,那些侍卫在得到命令的第一刻其实没有冲向祁京,而是向着她挥过来的.......
如若没有他趁乱将自己推开.......
~~
鄂硕一路听着声响追过去,推开了两个围着的侍卫,问起了情况。
“姜明去哪了?”
“南苑...”
“南苑哪里?”
“那边,靠近十王府属下的巷子......”
鄂硕沉吟着,再次持刀往前跟去。
不久后,他终于在王府南苑一处小巷道前看到了姜明...以及他身前被挟持住的多铎......而他们的身后正是密密麻麻的旧巷子胡同,一眼望过去,尽是数不到头的弯弯绕绕。
见此一幕,鄂硕其实心中明白姜明这是故技重施的第三回了,正想持刀说些什么,但一想到郡主那张通红的脸庞,便沉寂下来...
如果说他没有去大同征讨姜镶,留在这里被这些人绕的头昏脑胀是受了主子多尔衮的命令监视诸人,那在多铎选择杀郡主的那时,就已然是站在阿达礼所说的对立面了,既是如此,多铎又与宁完我等想早日脱手的人有何区别?
倘若多铎不惜杀了郡主也要拿住姜明,真是只顾性命,那范文程与索尼一事对他还重要吗?
不过都是为了在其中争取自己的利益...
姜明...鄂硕看着这个人影,似乎要对其梦魇起来。
.......
“放开大王!”
“狗奴才!”
“退下!”
四周又是喧嚣声起,然而多铎却看不见,他在喝完这一声后忽然伸手抓住了祁京的手,似乎将一切都置之事外。
“好,我叫他们不动...但你杀了本王,也不可能出去......”
“本王刚才已经说了,不会杀你...你不是说这是场交易么...那你告诉本王...你要什么?”
他说这话间断断续续,不断有唾沫飞溅在祁京手上,脸色愈发显得焦急。
“听我的,别动了,你不累么?”
多铎道:“从南边到此,几千余里路程,却仅为这点小事,几个书生与质子,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为此不惜这般舍命的靠近本王?算了吧,你能得到什么?无尽的追杀而已,别再做了,留在本王这里,我保你.....”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
"呵呵呵,你要是我大清的高门子弟说这话本王当然信你,可你只是明廷细作,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可以选择现在杀了本王,但又有何用?本王已病入膏肓,连出征大同都未能前去...与你说了这么久,你该有个印象了.......
如今的境地本王自己知道,于你于大清更于南边苟延残喘的明廷来说都只是快死了的一个满人而已...你也不是说了,沉浸在幻觉里,惶惶不可终日,这就是你没来之前本王的结局......”
多铎一口气吐出了许多话,听祁京沉默已久,不由又说了起来。
“你看着本王,本王不是怕死,而是不甘就这么下去了...你可知我多铎为大清做了多少事?然而如今呢?我病了半年,除了阿浑之外一个人也没来看过我,阿济格,硕塞,满达海,博落...包括阿浑,他们都在等着我死后镶白旗的归属...
本王真的已经乏了,不愿再管这些朝事政事,若有机会,本王情愿去前线做了一个骑兵,就这么死在冲锋的路上......”
“而如今,是本王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怕死?”
多铎再次沉默,只是脸上森然之气愈重。
“从来没有什么机会,有的只是决心。”
祁京忽然道:“有个人在信阳曾和你说过同样的话...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改变命运的机会...何况,你的命现在还握在我手上。”
“谁?”多铎闷声问了一句,意思却是在躲避如今的境地。
“一个南边的小军头,他在那边也是像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在一日日的潜伏中等待着自己早就知道的那个结局,可他从没怕过去死...你不如他.......”
“本王何时沦落到要你一个细作来评头论足?”多铎却不明白他忽然说起这些,按下逐渐暴怒的心绪,继续道:“本王说了,你既不肯投效那就只做交易,你想要什么?”
祁京没有再回答,架着他来到了一处偏巷子口,前方是如狼的镶白旗士卒。
“你真的不怕死吗?”多铎咬牙切齿地问道。
祁京的眼神平静,但语气已有些许波动,“多铎,我在书上看到过你,也见过你在北平城的坟墓,原以为你很厉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
“你说了这么自己的功绩,不甘,或是另一种活下去的方式,但,却没有说一个敢去死的理由...”
祁京缓缓道:“你想的对你来说或许很有意义,但一切都已注定,多铎,你做不了去冲锋的骑兵,这只是逃避的理由,你手上有几十万人的性命又如何,位及人臣又如何?现在怕死了,便只能在这里等死。”
说到这,多铎已然明白了什么,但口中还是不停喝问着。
“交易...你到底要什么?”
“我说了,我要的,你给不了我。”
“说!”
多铎大喝一声,犹如虎啸。
祁京沉默着,蓦然一笑。
此时,天色已然到了黄昏,北京城上的天幕正在逐渐暗淡,顺治五年冬季的寒风依旧不停的吹过儒裳少年的发丝,有微光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说完,祁京猛地推开多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