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的手抓了个空,僵在空中,夏无且却习惯地笑道:“大公子千万小心。”
那案偏矮,夏无且随手一放也就算了,可是若要平稳地端起来,却要弯下腰去,或者蹲下。
“大公子注意了,这盘子烫手得很,方才臣才拿了一会,便烫得拿不了了。大公子可要做好准备,若大公子烫伤了,臣一定会内疚的。给大公子添麻烦了,请大公子责罚。”夏无且带着歉意地笑一笑,手自然地搓搓,好像真的烫得难受。
“扶苏怎会怪罪夏大人?人之常情而已,也不能真教大人烫了自己才罢休。”赵扶苏没多说什么,跪在夏无且面前,毕恭毕敬地端起铜盘。
夏无且朝他肆意地笑,因为刻意联系过各种笑的缘故,这种小人得志的表情也被他笑出了优雅镇定的意味。
私下已经有人小声唏嘘。
夏无且却毫不在意。他要是谁说什么都在意,那他早该死了。
他乐意就好,他就乐意看着皇上最疼爱的夫人留下的大公子跪在他面前。
赵扶苏指尖一片冰凉,铜在风中冷却的温度冷冷地抚慰手指,宛如握着他的那把上阵杀敌的青铜剑,只是这种嘲讽似的温度,却更像又一次他的手抓着敌人的剑锋,只如负隅顽抗,根本无法让掠过血肉的剑停留,能握住的也就只有湿凉凉的痛,留下的是浅浅的一细条疤痕。
“多谢夏大人提醒,扶苏自当小心。”
夏无且是父皇的恩人,是父皇极少数可以完全相信的人。
做儿子的,怎么可以因为一己之私就忤逆父亲?
若有一天,父皇毫无理由地让他死,他大抵也是情愿的。
他把菜端到父皇面前,跪坐一旁——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因为他母亲的原因,可能其实是愧疚更多一点,赵政最在意的儿子就是公子扶苏。
其实这赵扶苏,也是好定力!
夏无且就安静地跪坐在皇帝身后,看到赵政放心地吃了菜,他便松了口气。毕竟和大公子置气是他自己的事情,无关大局,而想办法让赵胡亥引荐那个女人才是正事。
等到赵胡亥登基,自然不会让他留下赵扶苏,到时候他乐意让他死,他也就只能去死,就算那个软弱的十八公子愿意让他活着,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其实憎恶的来源可能仅仅只是赵扶苏的好。
作为一个假君子,他能看出来,那个阉人是个真小人,只是唯利是图,小人得过分,不过也算面前臭味相投——都不怎么香而已。而作为一个时而模仿着君子的人,他当然能看出来,赵扶苏是个真君子,真得他不舒服,所以他不愿意再世界上再看到这样一个人。
他要取得的最大化的利益,赵扶苏这种人,也断断给不了。
十八公子可以。
不过是个只纠结着一段爱情的小孩子。
等拿到了皇位,各取所需。
不过他也很好奇十八公子准备送出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希望是个懂事的丫头,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怎么帮他们在皇帝那里拿到他们需要的。
最好再有些心计,省得他费心。
台下有人舞蹈,不过皇帝看得并不满意。
真实些不负责任的人,舞都编排了,也不懂投其所好,连当今天子最在意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也好,看了这些流俗的东西之后,估计就算赵胡亥的那个女人挑得再差,皇帝也会有点眼前一亮的感受。
“夏大人,朕有些不舒服,好像头越发地晕了,不知怎么回事。”赵政小声侧头,吩咐夏无且,夏无且明白,皇帝又开始多疑起来了,自然不敢让更多人听见。
都在夏无且意料之中,他的戏演得极全面,笑着思虑片刻后才说:“陛下可还有其余的不适?”
“没有。”
夏无且恭敬起身,附耳道:“陛下并无大碍,或许是这里憋闷得难受,舞乐又不得人心,臣随陛下出去走走就好了。”
帝王却带着些怀疑:“无且确定?”
夏无且感慨皇帝的多疑实在到了一个程度,便跪在皇帝面前道:“臣不敢欺君。”
仔细想想是有些心虚,可他习惯了,演着演着,有那么一瞬间,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了自己的托词,把原本的记忆抹去。
“扶苏,朕想走走,你可愿同往?”
“唯。”赵扶苏并不怠慢。
见扶苏应下,皇帝再便也没有了什么必须人选,随口叫了几人,一起同去。
“陛下。”夏无且又笑起来,瞳中表面是江水,清亮透彻,不过不知水下多深的地方才能看到被层层叠叠的浪潮掩盖的波涛汹涌,“无且带您与几位公子向这宫中偏僻的地方去吧。臣在宫中行医,见多了宫里风物,自觉那些往往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才是真真正正最美丽的。”
“夏大人好情趣!”皇帝赞叹一声。
他又笑了笑:“那陛下便跟随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