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地握得有些用力,便又崩开了伤口,血流出来,在一片粘稠中疼了起来。他却犹自有些享受,好像夏无且对于药的苦涩偏执的狂热。他也有着对痛感接近于麻木的追寻。那种感觉牵动着神经,让人确信自己还尚且正常。
所谓的正常,仅限于肉体而已。
赵政依旧做尽外表的平静:“不过朕可不认为这是如今我们所需要的。秦国之所以能变成秦朝难道就与如今政治无关么?若都像大公子带兵打仗那般,那秦国,大概现在只怕就已经成了‘故秦国’了。”
多数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淳于越和赵扶苏四目相对,却寒了目光。
赵政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在赵扶苏心中,这就仅仅是一句感叹,他敢做敢当,既然被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所幸赵政不愿继续追究,赵扶苏便接道:“曾经夏商周的统治也曾繁盛一时,那时尚有奴隶存在,这些也都有了改变。陛下,时代是会变化的,陛下的统治也是希望能够千秋万代的。”
其实赵扶苏也能才到些,赵政排斥儒家,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与不熟悉有关系,他多疑,终究是不愿意放手祖祖辈辈抓了多少年的,可以让人信赖倚仗的救命稻草。
“照这么说,扶苏是希望朕恢复到奴隶制?这才算是我们祖祖辈辈留下的东西?”赵政轻蔑地感叹。
“陛下不仅排斥儒家思想,而且还不重视文化传播,那还费那力气抗击什么匈奴?还害了不少兄弟性命?陛下此举,与那些蛮横粗鲁的匈奴人有什么区别?”淳于越的耐心也几近耗尽,更让他恼怒的是,朝上只有几人小声符合,剩下那些人都转为了观望,不免让他心寒。
太假了,唯一能够确保真实的大概也就只有虚伪。
赵扶苏在下小声提醒道:“淳于先生,注意言辞。”
淳于越这才悻悻地“诺”了一声。
“照这么说,扶苏的意见就是非要劝动我不可了?”赵政的语气反而有些温和。
“陛下可以这样想。”他分外坚定。
赵政看起来愉悦地笑了笑:“那么这就是大公子的态度了,胡亥,你呢?十八公子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赵胡亥蓦地听到他的名字,猛然一怔,茫然地抬起头来,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想,只不过是在把声音隔绝在外地发呆,他开始回忆起赵政的话,把从耳边擦过的记忆的片段寻找回来,重新带到心里,轮回一遍。
赵扶苏这才注意到了一直在角落里的赵胡亥,不免有些惊讶,父皇什么时候也让他来上朝了呢?在他的记忆中,这好像还是个很小的孩子,这让他怎么去想,怎么去回答他的问题?十八弟,不过是个怯生生的小孩子。
赵胡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想通过沉默应对,却又在用既想面对,又想躲避的飘向赵政的目光中,看到了赵高,以及他手上的绷带中渗出的血。
他还依然记得那样的感觉,好像无数条爬虫顺着他的手爬上来,一边蠕动着,吐出温热的粘液,他当时真的想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只有一点点地等待那种异样的感受干涸。风吹在上面,依旧是能够带来寒冷的,那冷顺着骨头攀进去直到蔓延到他的整条脊柱。
赵胡亥想到了莫倾,说话时那般的平静,好像世界都与她无关。
是的,世界确实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就只有一个婉儿。
“臣以为,哥哥与淳于大人说的,都有些没了必要了。比如哥哥这次放了的那个劫匪,哥哥是能确认那是个好人,而且他也确实没有伤害到那位姑娘。可要是连法律都没有了,那不是好人坏人都要一齐犯罪了?到时候,哥哥哪有那么大的闲情逸致,去一个个彻查他们的身家底细去?”
“十八公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没人说过,儒生治国就是废除法律!”
赵胡亥一笑,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大概是赵高那个老狐狸潜移默化中教给他的,他第一次使用,用得熟稔:“可是总有法律无法顾及的地方。一个麻袋要是有一个地方漏了洞,那不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再说了,”他又疑惑地看着淳于越,“淳于大人的话可不要乱说啊。什么儒生治国啊?现在治国的,不是陛下么。淳于大人又不是要谋反,说话可要注意点,被陛下误会了只怕不好。”
赵胡亥认真地看着赵政,平静,却还有些不自觉地颤抖,他竭力想控制,却不知这在赵政的心中,反倒成了真实的一种表现。
赵政哈哈笑了起来。
以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赵胡亥。
赵胡亥一时想要躲开。
他不懂,他不懂啊,他对政治一窍不通,这只是他顺着淳于越的话随口胡诌下来的而已。
可他却无法避开,只有顺着目光看过去。
那种目光,很亮,很威严,好像深邃得包容乾坤,他好像看到了其中权力的牢牢在握,那大概是来自一个帝皇的,睥睨天下的信心。一下子,一瞬间,便让他灵台的虚无处遁形。
手握权势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