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3）

    进校一年多，沈青逐渐弄明白了什么是对比，又如何创造对比之美。她听见胡卫红向肖蓉打探韩悦悦，就不由自主看了几眼郑晓兰，于是新的灵感出现了，黑白分明，对，把郑晓兰和韩悦悦放在一起拍一张，长相不同，肤色不同，气质不同，神态也大相径庭。尤其听说韩悦悦的曾祖母是沙俄贵族，和郑晓兰一样具有混血儿的独特相貌。她跟肖蓉说了想法，肖姑娘说没问题，明天就叫上韩悦悦。

    果然，韩悦悦高高兴兴赴约，与郑晓兰一块儿做了沈青的摄影模特。本来准备让她俩坐着，可转念一想，坐着缺少冲劲儿，应该背对背站着，只拍半身。一、二、三，咔嚓，拍好了。

    胡卫红当然不会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她打听到这学期，除了程伟强的国际象棋俱乐部，还有物理系学生薛永创建的摄影之家，就牵线搭桥，让沈青拿冲洗好的照片与薛永交流。不出所料，薛永对《黑白分明》赞赏有加，还围绕对比美学原理，在沈青面前天马行空胡扯了一番，又热烈邀请她加入摄影之家。而沈青刚答应外国语沙龙的创办人田恬，准备担任英语角的负责人，所以无法再花时间精力来薛永这儿。不过，她想用高原同话剧社的合作模式，来做摄影之家的编外人员。面对美女的小小要求，薛永言听计从，不管怎样，至少可以经常地见面交谈。

    来自八三级外语系的杭州女生田恬，是一个风趣幽默的姑娘，她把自己称作外国语沙龙的龙主，手下各语种的负责人分别叫龙头，就这样，沈青成了人数最多的英语龙头，凭借出类拔萃的听说读写，赢得龙主和各龙头的信赖尊重，好不快活。她敏锐地发觉，除了德语龙头张庆淮是Ah考来的，其他龙头都是本地人，而且全来自海青中学。法语龙头李楠她比较熟悉，是系主任李文涛的千金；日语龙头许利洁和李楠是同班同学；俄语龙头罗志刚竟然是肖剑的同窗好友。本来她以为读风景园林专业的李楠，法语流利是因为其母欧阳珊的缘故，谁知和李楠一沟通才知晓原委。七十年代末，海青中学一个年级有三个英语班和一个俄语班。自从林丰担任校长以来，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之一，就是把原来三个英语班里的两个，改变成一个法语班和一个日语班，这样就有了英法日俄四种外语。林丰校长告诫老师们，切莫走进无形的怪圈，不是美帝就是苏修，不是苏修就是美帝，外国语学习一定要海纳百川。

    罗志刚得知沈青和肖蓉同宿舍，没过几天就递上一封又厚又重的信，麻烦沈青转给肖蓉。不用猜测，一定是男孩的情书，沈青欣然答应，回去后偷偷把信塞到肖蓉的枕头底下，接着在她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晚上肖蓉看完了罗志刚的信，吓得睡不着觉，往常如兄长般的志刚大哥，现如今，却被这天花乱坠的情书搅得面目全非。该如何是好呢？这回，可不能再用平时那句带有敷衍意思的话：好的呀。否则非出事不可。写一封简简单单的回绝信，那怎么写呢？她想了又想，回忆起曾看过的有关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的故事，梳理了一遍，得出一个重要结论：以不变应万变。思考以后，她开始落笔，寥寥数语，态度温和但立场坚定，而且是毫不妥协的。

    信发出去后，肖蓉沉重的心情舒缓了许多，盼望志刚大哥能理解她的好意，继续把她当做从前的那个小女孩。如果对方愿意，她一定会介绍自己的同伴给他，比如小灵通胡卫红。

    这个星期天她无比舒心，毕竟被男孩爱慕和思念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儿。独自扎在书堆里无边无际地畅游。翻起一本杂志，里面有一幅标题为《莱斯塔克大海》的作品，再定睛一看，画家原来是有点熟悉的保罗·塞尚，现代艺术教父，出生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显然，大海距离作画的人较远，其用意好像要突出海边山坡上的民宅。欣赏了一会儿，她萌生一个念头，去海边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