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5）

    排练一切顺利。为了吃透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林丰并不满足于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有关祖父的一点一滴，他钻进图书馆，沉浸在几乎所有同林则民相联系的风云人物中：邹容、章太炎、宋教仁、胡汉民、林森、廖仲恺等等。和他们在书本上倾心交谈，聆听他们的教诲，揣摩他们的思想情感，走进这些民主革命斗士的心灵深处。渐渐的，阅历尚浅的林丰仿佛找到了演好祖父的一丝灵感，不由得信心满怀。

    扮演林则民妻子的同学名叫钱新梅，三年级学生，她的妹妹钱新芝和林丰同级，姐妹俩长得很像，有时还非常难以辨认。

    林丰同学，我演你的祖母大人，你会不会感到不舒服？钱新梅小心翼翼问。

    怎么会呢？林丰反问。

    钱新梅听出男孩的弦外之音，有点不好意思了。

    正式演出开始。第一幕饰演少年则民的是临时从南开中学选来的小演员，活灵活现。第二幕林丰出场，使出浑身解数，演得还算中规中矩。第三幕和第四幕担纲二十六至三十五岁林则民的，是由校方出面专门聘请的话剧男明星，他把烈士就义的场面演绎得如泣如诉。一切进展顺利。戏的结尾，同盟会元老执笔挥毫，遒劲有力地书写完十六字题词后，老泪纵横，大声疾呼：泱泱中华，福州觉民；巍巍华夏，越北则民。

    顿时，观众席上的老师和同学们异口同声高喊起来，这发聋振聩的声音响彻在南开的天空，也响彻在苦难的旧中国迎接黎明前的拂晓时分：

    泱泱中华，福州觉民；巍巍华夏，越北则民。泱泱中华，福州觉民；巍巍华夏，越北则民。泱泱中华，福州觉民；巍巍华夏，越北则民。……

    随着对两姐妹了解的深入，林丰神不知鬼不觉爱上了姐姐新梅，遗憾的是，新梅已经名花有主，男孩只能把美好的情感埋在心底里。而另一边，妹妹新芝却暗恋着林丰，可惜姐姐的存在好像阻挡了她向前迈进的步伐，一直到第二年的悲剧发生。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屋外枪声惊动了正在复习功课的林丰和新芝，这间屋子曾经属于新梅和新芝父亲的私房，父母先后故去，就成了姐妹俩学习之余生活休息的地方。

    钱新芝脸色煞白，仿佛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事，连忙去悄悄开门。枪声愈来愈响，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家门，是新梅，手里还紧握一支勃朗宁手枪。再仔细一看，她受了枪伤，鲜血从殷红的旗袍装里流淌出来。

    姐姐、姐姐！新芝关上门以后忍不住惊叫。

    冷静。新梅小声吩咐。

    替姐姐包扎好伤口，新芝让林丰去找一个名叫金宇善的韩国私人医生。林丰按照她提供的地址找来了金医生。

    对不起，金宇善检查完毕，沉痛而又歉疚地说，失血过多，恐怕……

    留给新梅的时间不多了，这一夜，姐妹俩单独谈了一个多小时，接下来留给了林丰。望着新梅痛苦惨白的面容，林丰心如刀绞，他多么想知道，自己心爱的女神究竟是什么人？她到底在干什么？但他深深懂得，这也许就是新梅永久的秘密，他必须尊重。

    真羡慕你啊，林丰，有一位叱咤风云的爷爷，……泱泱中华，福州觉民；巍巍华夏，越北则民。……我快不行了，你一定想知道姐姐我的真实身份，到合适的时候，新芝会告诉你的。……别忘了我，其实，和你一样，我也是一个普通的爱国者，我渴望……渴望将来我们迎接的是一个崭新的中国……

    新梅走了，静静地告别了她深爱的这个世界，这个她无比眷恋的富饶美丽的土地。林丰和新芝把她埋葬在郊外的树林里，四周还绽放着盛开的小小野花。新中国建立以后，傅冬菊如此回忆道：在很长的时间里，新梅都一直扮演着我，我们俩长得很像，作为替身的她几乎能够以假乱真。正因为有了像她这样的出生入死和奋勇当先的同志，才有了平津战役的最后胜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钱新梅同志短暂的一生，不仅是天津南开的荣光，更是我们民族解放走向人民共和国的无限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