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怀疑我的忠诚心吗?”
“忠诚心?私从未对你抱以过那么高的期望,”出乎意料地,月夜见毫无先兆地突然解开了缚在头顶的薄纱帷帽,黑色如瀑的长发洒落而下,一双明亮的眼睛与莫茗对视着,“私对人类的软弱天性从不报以过高的期望,唯独希望你能坚持履行完自己的承诺。”
惊讶于眼前女子的美丽容貌,近乎生平所见之绝色,可话及信念、并不是动摇的时候,莫茗直视着月读的双瞳,声音镇定地回应:“承诺是你我都有的,若你答应你的承诺,我自然毫无怨言地履行我的承诺。”
“私告诉过你,神明的力量现在并不完整。”
“于是,你因为自己无法预支定金,而去质疑只能在拿到你完整的承诺之前、给你白打工的我的态度?”
“人之常情,不是吗?”
“来,看着我的眼睛,看出什么了吗?这就是我为了挽救我学生的生命所立下的信念,怎么样、有没有被震撼?!”
月夜见如所说般与莫茗近距离对视着。
半天不说话。
莫茗揉了揉眼睛……没有眼屎。
“私没有从你的眼中看到任何信念。”
莫茗:“废话,把自身的态度流露于神色上,可不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
“私从你的眼神中只看到了疑惑。”
“……不可能。”
“那么,你不疑惑吗?”
“我很疑惑。”
“嗯,私骗你呢,不是神色,而是猜到的。”
“怎么能不疑惑啊,”莫茗叹息,“说是绕路来城里见人,但又跑来这荒郊之地,然后一反常态地说些有的没的、接着被领到这个奇怪的石头阵里,你是想怎样、血祭我吗?”
月夜见转头、忽的一笑:“是呢,要血祭你哦~害怕吗?”
“害怕。”
“骗你的。”
……
……
也不知月夜见是否施展了什么神明之力,在废弃已久的空旷石祭坛中,忽的贴上了许多阵法符咒,地面也刻下了不明的纹路,接着便光华大作。
莫茗下意识地想退后,却发现站在法阵一侧的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只能开口问道:“神明的力量?你在搞什么鬼?”
回答:“人类的法术。”
“你不是神明吗?用人类的法术想做什么?”
“个别场合人类的法术更适用。”
“什么场合?”
“在人间界与神明沟通。”
莫茗这才想起来,月夜见口中“来见一个故人”的说法。
……
……
忽的雷光大作,一束光华从天及地洒下,一彪形大汉自中而出,走到月夜见面前,单膝跪地。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莫茗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明明相距不远却听不见声音传来。
继而,跪地的武士借下了腰间的佩剑,略一迟疑,随即递了过去。月夜见接过,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似是宽慰,却见那大汉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莫茗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厮便忽的出现在眼前并单手掐着脖子把自己举了起来。
“你?……姐上大人的仆从?区区凡人,何德何能?”
莫茗憋得脸通红,余光扫了眼悠哉站在一旁的月夜见,眼看似乎丝毫没有前来救场的意思,不禁急了,嘶声道:“壮士饶命啊,在下上有八十老母……”
话没说完就被随手一丢摔到了地上,莫茗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
似乎觉得自己和一介凡人计较太过丢分,壮汉转过头去向月夜见抱怨:“姐上大人何以找了个这般无用的下仆……”
然而事情并没完,月夜见似乎听不到抱怨一般,走到莫茗身前把他扶起,轻轻地为他掸去身上的灰尘,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问道:“没有受伤吧?”
莫茗扭头,看见站立一旁的大汉满目喷火般的视线。
“我的心好痛。”莫茗深情地回望月夜见。
月夜见说:“虽然只是破铜烂铁,但拿着也能用来防身……你,是会保护私的对吧?”
说着把手中的佩剑递了过来。
莫茗眼睛一酸,伸出手:“唯死而已。”
彪悍武士似乎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不可!天丛云剑染血无数,已成妖性,区区凡人是无法驾驭……”
话音未落,莫茗的手已经握住了剑鞘。
莫茗瞪大眼睛看着大汉,大汉瞪大眼睛回望。
片刻安静。
“啊”
莫茗突然把剑丢到地上,捂着自己的手,似乎是被开水之类的东西烫起了水泡一般大喝一声,然后倒在了地上。
安静在继续。
大汉指了指这个倒在地上的人类,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来就是一介武夫的须佐之男,口齿自不如当前这二人灵便,顾及到此人方才与姐上所表现出来的关系,反倒令自己无所适从了。
月夜见倒是笑了起来:“好啦,你该回去了。”
“可是姐上大人您……”
“这是私自愿选择的试炼。”
“这有何意义……”
“天行有常,人心无度。”
“啥……”
“神明的力量亦有穷尽,私所寻觅之物,是大概只有在人间界、才能得见之物,所以,私是不会回去的。”
“不明白……”
“倒是你,私自跑下人间界,回去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吧?私只是想借你的佩剑一用罢了。”
“姐上大人召唤,区区戒条又算什么?”
“好啦,回去吧。”
“可是……”
“回去。”
于是彪形大汉消失了。
……
……
莫茗坐了起来,瞥了眼方才丢弃的宝剑,依然安静地躺在地面上。
扭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月夜见,问道:“你弟?”
“小时候受私照料,没想到长大了却成了个凶残的人呢。”
我的天,细思恐极啊,莫茗问:“怎么个凶暴法?”
“修罗道死在那人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哦。”
“这把刀?”
“交给你了哦。”
“开玩笑的吧?我不会用这东西。”
“私可以教你。”
“我学了干嘛?”
“保护私。”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莫茗说:“我向来秉持能动口坚决不动手的原则。”
“嗯,能不动手当然是最好的呢。”
“当然,真要一言不合,还不是神明大人您三拳俩脚的事……”
“私的立场并不适合出面……尤其在人间界、面对人类时。”
“如果有那种情况我也……”
“不要误会了,即使最糟的情形,私也有办法脱身。不适合出面的场合指的是对你的援助,所以你需要有最基本的自救能力。”
“……这两天绕这么远就为了这把剑?”
“是。”
“我要是不拿呢?”原本身为神明的仆从,所行无非是一路上鞍前马后的好生伺候即可,但出于效率,自己没忍住对她的行程规划出谋划策,结果却引来了对自己更大的期望。而那份期望的持续放大,终于演变到了失控的状态如今不得不拿起武器,可是,拿着剑便意味着战斗,也便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在回报不变的情况下,加大风险投资是愚蠢透顶的行为。
月夜见笑着说:“你会拿着的。”
拿着它就更可能活下去,放弃便很可能死于非命。聪明人的特点就是审时度势,这同样既是优点也是弱点。
莫茗拿起剑,拔出鞘,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装模作样的评价。
“很普通的剑嘛,也就剑鞘花哨点,我还以为会有激光什么的呢。”
月夜见摇了摇头:“真正使用它的话,可要废一番功夫呢。”
“哼,小菜一碟。”说着学着以前看过的影视作品里的人物挽了个剑花,结果手腕脱力,不小心把剑丢飞了出去。
“噗。”月夜见以手掩口,似乎在笑。
莫茗跑去拾剑,心中想到,这个神明似乎开朗了些,话也不像之前那么少了,这倒是意外之喜。
“刚刚听到,你是来历练?还是想找什么东西?”莫茗还剑入鞘,背起之前放在一边的箱笼。
“撒,谁知道呢。”
“之前也听你说是第一次与人类打交道……如果是对人类感兴趣的话,我是可以和你讲讲,人类学方面、我也算是小有研究的。”
“哦?那倒可以听听,”月夜见点着脚跟上步伐,“如果不能对人类有透彻的了解,接下来怕会寸步难行呢。”
“人类可是无比狡猾的生物,如你所说,天行有常,人心无度。”
“所幸私旁边有个更加狡猾的?”
“实在过奖了。”
莫茗大体上了解了。这位自称月夜见的神明,其实并不如之前所表现地那般不爱说话,只是那时她还在观察、并没有承认自己的仆从身份,那无口的表象不过是对于自己的不屑一顾罢了。
如今,倒是话开始多了起来,起码旅途不会那么枯燥了。
……
……
岐国以西南,及至临海之土佐国,尚有数十天之路途,长路漫漫的寻宝之旅此时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