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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羊皮等四人,都接受了严格的审查,交代问题,好在我们事先有所准备,统一了口径,倒不是存心欺骗组织,只是有些事实在没办法实话实说,如果跟组织上如实交代,肯定会把事态扩大化,所以我们只是一口咬定没迫上牧牛群,在这百眼窟里迷了路,又被野兽攻击才困在此地等候救援。然后我即兴发挥,添油加醋地汇报了我和胖子是如何在老羊皮与丁思甜受伤昏迷的情况下,为了支援世界革命,在战无不胜的**思想指引下,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利用日本鬼子的焚尸炉活捉了一条锦鳞蚦,这家伙的骨头比白金还值钱,但我们一点都不贪功,这全都应该归功于革委会的正确领导。
革委会本来就想把这片牧区树立成"抓革命促生产,支援农牧学大寨"的先进典型,好在知青和牧民协力捉了条锦鳞蚦,算是挽回了重大损失,可以功过相抵,于是尽量把事情压了下来。审查之后,只是对众人进行了批评教育,让我们时刻不忘斗私批修,早请示晚汇报,经常性地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其余的事都没有深入追究。不过老羊皮私藏的康熙宝刀却被人发现,我们支吾说那是在附近拾的,于是就当场云深给没收了。接下来把百眼窟里的各种遗迹该查封的查封,该销毁的销毁,至于这些事情就不是我们有权利过问干涉的了。
随后我们被送进旗里的医院治伤,好在没有伤筋动骨,都是皮肉伤。我和胖子这次本来是打算来草原上玩一道,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意外,当我们以为这一切都该结束了的时候,百眼窟这件事却还远远没完。
从医院出来后,我们去老羊皮的蒙古包里看望他,他伤得也是不轻,不过老羊皮死也不肯进医院。他说一看见医院里的白床单就发怵,只是在家休养,他的儿子和儿媳都是本分忠厚的牧民,在家里尽心尽力照料着老羊皮。
老羊皮回到牧区后,病情好像一下子加重了,整天躺着咳嗽不断,他得知我和胖子、丁思甜从医院回来了,挣扎着爬起来跟我们说话。
我曾听我爹说过,在陕西那边的农村,老农民从来不讲请郎中看病,老农发烧了,便摔个吃饭的大碗,用碎碗锋利的尖角,在自己额前割一下,放出血来,就算是治病了。不过现在人民群众早就当家做主了,那土方子都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现在如何还能再用?于是便和胖子劝他说这可不行,搞不好是伤了内脏,还是得去医院检查检查,人民的医院专给人民治病,在文化大革命路线上是坚决为无产阶级服务的,又不是日本鬼子的研究所,专拿活人做解剖试验,那有什么好怕的?
丁思甜也求老羊皮快去医院检查检查,盼着他早点好起来,以后还想听他的秦腔和马头琴呢,讳疾忌医在家里躺着只会使病情加重。
老羊皮死活不肯,躲在蒙古包阴暗的角落里只是咳嗽,听他儿子说他从回来之后,就不许包里有灯光,既怕光又怕火,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知青们有文化,知不知道这患的是啥病?
我也就是初中水平,哪有什么文化程度,但看这病状实是不轻,再不送医院怕是要有性命之忧,但这老头脾气太倔,用硬的根本不行,我只好让丁思甜再去劝说,采取攻心为上的策略。
谁知老羊皮好像回光返照一样忽然坐了起来,把我们三个知青和他的儿子儿媳都唤到近前,在黑灯瞎火的无蒙古包迹里对大伙说了一番话。他说他这病是怎么回事,自己非常清楚,这是得罪黄大仙了,一闭眼就见黄大仙来索命,肯定是活不过今夜了。
我和丁思甜等人都以为老羊皮这是病糊涂了,就连老羊皮的儿子儿媳也茫然不解,可只听老羊皮继续说道:"我这把老骨头,早在几十年前就该死了,活到现在都是赚的,只是我死之后,怕黄大仙饶不过你们这些人,不仅知青要跟着倒霉,就连子孙后人都得灭门绝户。还好我跟一位老萨满学过一招对付黄皮子的办法,只要我死后你们能按照我吩咐的做,以后便是万事大吉,否则你们早早晚晚也都得让黄皮子祸害死。我老汉苦熬了一辈子,没什么亲人就只一个儿子,留下点骨血实在是不容易,求你们知青娃千万别坏了这事,别让我老羊家绝户了呀。"
老羊皮以咬舌自尽相逼,当时这情形我们完全没有准备,老羊皮是老江湖,有许多事他知道却从不肯说,经历了百眼窟的劫难之后,我和胖子等人也相信了世上有些事情,的确不是用常理可以解释的,不禁狐疑起来,难道那些黄皮子还没死绝吗?一想到那些能通人心的老黄鼠狼子,连我心里都有点打颤,要是真被它们盯上了,我明敌暗,确是防不胜防,这事可棘手得紧了。
老羊皮的儿子既老实又孝顺,他继承了老羊皮的最大特点,就是怯懦怕事,而且他是解放前出生的,娘死得早,都是老羊皮一手把他拉扯大,不是沐浴在春风雨露中成长起来的,迷信的思想也很严重,此刻听他爹说出这么一番话,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忙问老羊皮,到底如何是好?
老羊皮叹了口气,说出一个诡异无比的办法:"今夜我死之后,必会有黄皮子找上门来嚎丧,你们务必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