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香手里捂着一个小小的暖炉,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踏在那坚实的大地上,忽然觉得天气转凉以后地面越来越硬了,她想,或许因为地面也是有心灵的,因为它觉得它的心好冷,才会如此凉薄地对待人们。
一日日被万人的踩踏,却从不会有人看它一眼,它生来就是在最卑微的位置,而且会直到永远,永远,因为它没有死亡,也就没有轮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前一生,这一世,生生世世,没有分别,没有终点,它注定了的命运无法更改,而人的命运就能更改吗?
念香的脸冻得微微有些发红,这冷冷的天气是她慢慢才能适应的,她突然有些怀念在金陵的日子,想起那软糯糯的紫米糕,她怀念的不单单是食物的味道,而是那久违的温暖的味道。
出门的时候,宫女们还是会为她准备好物品,还是会帮她打理好衣饰,可是那里面却突然少了往日的殷勤,她不怪她们,不是她们势利,而是这个偌大的皇宫要她们势利,一个没有名分且失了皇上宠爱的主子,恐怕不会给她们带来什么利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而这种自私却是人类最为本能的自我保护方式。
她们还会想要跟随她出来,还会追问她要去哪,可更多的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您???????去哪?”
念香苦笑着,要她们同她说话是多么的为难啊,她没有封号,却也不是普通的宫女,她的身份是尴尬的,而她们叫起来也是尴尬的。
她不愿她们跟着她,觉得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她一样,她冷冷地说:“不要跟着来,难道我是犯人吗?”
她知道,这反而顺了所有人的心愿,她舒服,大家都舒服,只有小桃会真心地说:“主子,您小心天冷,还是拿上手炉的好。”
她冲她笑笑,却满脸的心酸,接过她好意为她准备的手炉,心里却说:小桃,你不懂,其实冷不冷不在手上,而是在一个人的心里。
念香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规定终点,更不会有什么路线,因为她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她既不用服侍皇上,也不必再去礼贤馆当差,现在的她便成了整个皇宫里唯一的一个大闲人,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作用,而未来的日子又该如何去过,她低下头看脚下的路,我真的要像在冷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孤独终老吗?
心里好酸,却没有落下泪来,因为流泪也是一种奢侈,她随便乱走着,却像是中了魔一样再次踏入到那片梅林中,远远的,它们还是它们,而自己呢?自己还是自己吗?
伫立在花丛之中,它们像是比往年开的更加艳丽,那浓淡适宜的颜色晃在眼前,闻着淡淡的花香,念香竟有几分恍惚起来,她突然忘记了自己在哪,而现在又是何年?
“喂!你是谁?”
他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而她的泪却是再也控制不了地落下,我是谁?我是念香吗?我是那个带着血海深仇的女子吗?我是那个在梅林里与你偶遇的人吗?我是那个曾经被你捧在手心,现在又被你无情地遗忘的女人吗?
也许一切都是,也许一切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女子,一个深爱你的女子,而我爱的不是什么皇上,不是什么大宋的天子,只是一个深深烙印在我心底的男人,九重,你听得到吗?
念香的泪一滴滴落在土里,慢慢融化着大地的冰冷,也许在来年花开之时,这泪滴便会与这花融为一体,带着一份虔诚的温柔开出最芬芳的花朵,那花蕊便是泪滴浇灌而出的花的情思。
“皇上,你看这边,不是??????是这边??????”一声声娇媚的语调一下子惊醒了念香浑沌的心,她慌张地望去,那个女子身边的男人,正揽着女人柔弱的身躯,而她也娇羞地偎在他怀中,这一份郎情妾意才配得上这似画的美景,而她不过只是一个碍眼的人。
匆匆忙忙地转身藏在树后面,却觉得身子已经不能控制,这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针刺进她的心里,她觉得心在这一刻像是被人紧紧地攥着,而那个紧握她心的人就在眼前,可他的身边却早已有他人相伴,脸上凉凉地似有泪滑落,又或许慢慢流下的不是泪,而更像是心血。
“皇上??????皇上看什么呢?随臣妾看看这里。”王美人娇柔地问着,她如柳的身姿软软地靠在赵匡胤身上,这片梅林她来过,但她仍旧想要他陪她来,潜意识里她不是不明白这片梅林对他意味着什么,她不是故意戳他的伤疤,而是想真实地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他与那个女子之间的嫌隙已经存在,破镜难以重圆,即便勉强复合,那上面的裂痕也会永远留在心中,她好想说:“不如怜取眼前人。”
可是,她想,她错了,在进入这片梅林之后,他的心就已不再是她的,甚至不是他自己的,他的心飘荡在空中,似乎想要找寻它真正的主人,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恍惚,所有的灵性都已不在,她拥着的不过是他的躯壳,她默默地垂下头,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虽然只是一瞬,但却逃不过她的眼,那个人是谁,一刹那,她心里突然明白的不行,所以她才会故意遮挡着他的视线,所以她才会要他随着她向另一边走,心里却在叹气,怎会这么巧合?那刚刚的闪过的人,真的是她吗?
赵匡胤却一直一直望着念香躲避的方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思念成病,才会把所有的人看作是她,在这与她初见的地方,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原来自己故意不去见她,故意冷落她,可是,自己的心却是一天也忘不了她,那匆匆闪过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像她,那素色的袍子,是那日她曾穿过的,而她的背影,也是他熟悉的,可是那影子只是一瞬即逝,难道自己是在梦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