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关本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里本有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回忆,也有我的仇恨。但是此刻,什么都没有了。
侯关,已经是一个再也于我无关的陌生地方。
此间的事已毕,我离开了侯关,去寻找酿成我林家血海深仇的罪魁祸首———袁尉廷。
他那时已经位极人臣,不但狡兔三窟,而且身边的护卫极多,几乎每一个都是与五爷相差无几的高手。
几次的贸然刺杀,我每次都几乎把命给搭上。
可笑的是,我连袁尉廷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不得已而杀了小丘之后,给我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懊悔,还有无穷无尽的祸端。他们部族里,接连不断的派出人来,开始对我的追杀。
而袁尉廷也知道了我没有死,一面追缉,一面派出杀手对我追杀。
我开始了无止境的逃亡。
原来,努力的活下去,要比轻松的死去难得多。
在这不停的战斗和厮杀中,我学会了使用身体里,和生命血脉相连的那个力量。我把这个一出生,就已经存在我身体中的,这个生命本能的力量,命名为“眬”。
自那时候起,我每天,每个时辰,每个时分都在不停的逃,不停的杀,不停的想方设法的刺杀中度过。
我不得不想尽一切方法,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地方、时机和人,避过、杀死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要杀我的人。
因为若我不杀了他们,我就得死。
便是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
一次几十天不眠不休的蹲守后,我终于抓住一个瞬间即逝的机会,终于在袁尉廷的密室中,抓到了他。
那时,他已经站在这个国家的顶端了,虽然是他身边的一切,都岌岌可危。
他坐在那个已经名副其实的皇位上,看着我一个一个扭断他身边亲卫的脖子。当我一步步走进他的时候,他没有求饶,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叫喊,也没有挣扎。
他却在笑。
虽然他胖了,也老了,连胡子头发都花白斑斑,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他的笑容,仍于我第一次见他的那样。
在十几年前,京城,探骊阁。
只不过那时,他满脸的笑意,看起来颇有些和善、谦卑、锋芒毕露。
此时的笑脸虽然大致相同,却写满了颓衰不已,疲惫不堪,憔悴万分。
他吃力得笑着说道:你终于来了。
我冷冷的望着他,不说话。剧烈跳动的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折磨这毁了我林家,毁了我哥子、五爷,毁了我一生的大仇人。
他苦笑着说道: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十几年的追杀的折磨中,我已经熟悉了无数杀人的技巧。我心中一面忖着,让他如何死去才最痛苦的主意,一面缓步朝他走去。
他竟然引颈待戮般的仰起头,闭上眼睛,说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探骊阁见面时,与你在一起的那个西洋人么?
我的手,本来就要落在他身上了,却想不到他突然冒出这样一问,我的手缓了一缓。
却听他继续说道:你不应该将他带到我面前的。
我冷哼一声,便要下手。
他依然是闭着眼睛,喃喃着说道:若是没有他,或许你兄长便不会死,谭先生他们也不会死,你林家人更不会死......也许,那天你不带他出现,一切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他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透过我悬至在他顶得上手掌,望着不存在任何东西的虚空,梦呓一般的道:那一天,遇见了他,完全转变了我的命运、你的命运,以及其他所有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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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十八年了。
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我第一眼看到他,那一瞬间的感觉。
那是一种奇特之极的感觉。一看见他,心中便认定了,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
此时回想起来,这种突忽而来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近乎于可笑,但那时候的我,却已经那样认定了。
那种感觉让我心中很是舒服,也很是宽慰。
因为我向来自视甚高,大志在胸,我一直认定自己是不凡的人,决不能如此平庸一世。但是我心中却孤独的很,我觉得无论是在官场,还是身边的朋友,都是随波逐流之辈,能理解我宏图大志的知心知己,一个也没有。
而我的大志向,也随着时间淹没在这俗世洪流里了。
纵然参与康先生谭先生他们起事,绝不是与其知心,也不是我所愿。我深知道我们那时即是成事,也只是一时的成,最终还是要败的。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仍愿协助他们。因为在俗世的洪流里,若是不想如此便永被埋没了,只能趁机作一番或对、或错的作为。
———不过,那远远不是我的志向、抱负,所要做的事了。
但是我一见到那西洋人,虽还未说话,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埋沉了良久的东西被挖出来,重见天日般的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心中的血脉沸腾不已,甚至有还一种几乎要怆然落泪,感激涕零的意味。
我觉得胸中无尽的鸿鹄大志,正翻腾雀跃不已
———我的鲲鹏展翅掀动的弦,终于有人听得懂了。
———原来我在这世上,不是孤独的。
我迫不及待的携他至了家中,吩咐家人不得打扰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将心中,深藏着多年的抱负,一股脑儿都到了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但他却一直坐在我对面,一脸微笑着听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便是这样,我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夜。
到了后来,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所有的话,不管是当讲的,还是不当讲的,都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从心中往外疯狂涌去。
不,不是往外涌。
现在想起来,应该是那西洋人像是一个极强的漩涡一般,将我心里藏着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吸抽了去。
甚至,那些话连我自己听了,都不由得吃惊,甚至害怕。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心中竟藏了这么多可怕的东西。
后来,我只感到自己心里的东西,被抽干了一般,疲委之极,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时,那西洋人站起了身来,向着我一笑,说了一句:你很好,就那样做罢。
他只是这样一句话,那一刻我立刻便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甘愿。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我心中本被抽干的那些东西,突然又回来了。它们充盈在我的心中,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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