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捧得清水,捧着甚是小心,唯恐洒落出一点儿来,翼翼然的走到游奇身边,将这一掬清水淋在游奇臂上,看起来要帮游奇冲洗臂上那崩裂的伤口。
伤口被水一浸,自是痛不可当,游奇这时心中正是烦郁,突的一痛更使他心头火起,将手臂猛地一甩,那小乞丐立时被摔个跟斗,游奇指着他厉声道:“你究竟是傻子还是聋子?我又鸣笛又叫你避开,你怎么像死人般的丝毫不动弹?!……”
那小乞丐被摔倒在地上,削瘦的脸上一脸的不知所措,低垂的眼睛里还藏着几分的怯意,直到游奇气喘吁吁的将心中郁火发泄尽了,才怯怯的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到,然后伸手指着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意思是说自己有也口不能言。
游奇没有想到这小乞丐真的又聋又哑,一愣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小乞丐低着头走到游奇身旁,蹲下身去,伸出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三个字,“对不起”,然后向上指了指,又写道,“谢谢你”。
游奇愣了好半天,才挠了挠头,只说道:“这…...这个…….这个…….”脸上尽是尴尬之色,因为他知道,这小乞丐身有障疾,汽笛再响自然也是听不到,此事非但怪他不得,反而是自己和货车的成因,才害的这小乞丐沦落此处了。
小乞丐见他不语,朝他无声的一笑,随即走出几步,到那未沾足迹的雪地上,轻掬起一捧白雪,小心的放在嘴边,待暖化了,又小心的捧到游奇身侧,俯身帮游奇冲洗臂上的伤口。在这甚冷天气里,伤口的血早就干了,暗红的血迹像是畸形的蠹虫一般,伏在臂上那条干裂的伤口旁。干裂的伤口被雪一碰,又是一番揭皮儿一般的刺痛,那小乞丐边小心翼翼的将水淋在游奇的伤口上,边打着手势外加在雪上写字的方式告诉游奇:倘若让这伤口干裂下去,来年即便伤好了,也会永远留下一条很深的疤。
游奇浑身尽是无数伤痕,但沦落至此,也从不能在意这些了。虽不愿接受,但见他甚是认真,也不好再拒绝,只好龇牙咧嘴的任他将伤口冲洗干净。接着,小乞丐又从自己衣衫上扯下一块布条来,细细的将游奇的伤口裹好,才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游奇这时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全都已被长长短短阔阔窄窄的布条重新包扎了一番,心知定是着小乞丐所为,心中不由甚是感动,伸手在雪地上写道:“多谢你,为我裹伤。”
小乞丐朝他一笑,摇了摇头,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然后两眼翻白吐了吐舌头,意思好像是说,“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已经摔死了。”他的面貌甚是平常,面色除了甚黑之外,还有着稀稀落落的麻子,葱头一般的鼻梁,淡得看不到的眉毛,似睁非睁的一双小眼睛。
游奇见他身着的一件外衣,已然因为裹伤而撕得七零八落,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心下过意不去,于是脱下自己那件破旧不堪的外衣,给小乞丐披在身上。
小乞丐一谔,急忙摇头,连忙打手势推却。而游奇笑着拍了拍胸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怕寒冷。几番来回推却之后,小乞丐再也推托不开,只得将游奇的外衣披在身上,一张乌黑的脸上尽是感动之色。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好人”,然后指了指游奇。
游奇看到这两个字,心中不由苦笑,想起自己此时还背着“杀人狂”的莫大罪名,大笑两声,喃喃的道:“倘若我这杀人狂也算得上好人的话,那这世上大概就没有坏人了罢。”
于是叹了口气,也伸出一根手指,在“好人”两字前,又加了两个字“不是”,于是雪地上的字合起来便是“不是好人”。
谁知这小乞丐连连摇头,漆黑的眼睛望定了游奇,然后伸出手指来,在“不”字下面,重重加了一个“之字旁”,使“不”字,变成了个“还”字。这么一来,雪地上的字,便成了“还是好人”。写完之后,小乞丐伸手护住那四个字,连连打手势,不许游奇再加改动了。
游奇想不到这小乞丐心智竟然如此聪颖,其实便是想要改动也无法下笔了,于是点头答允,小乞丐这才笑了起来。和这小乞丐乌黑的面色相比,他的牙齿却是甚是洁白,与地上的雪相比去,也不诩多让了。
即便是带有玩耍的意味,但在这全天下人都当自己为恶人的时候,竟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如此坚持的认定自己是好人,游奇心中激荡不已,徒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便在这大笑的时候,猛地扯到背后断骨,一阵钻心的绞痛传出,险些又一口喷出血来。原来他体外的伤虽然尽数裹好了,但体内的伤势却始终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