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望着毕沧认真的眼神,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也知道一个价值百万两黄金的愿望没有这么简单就能实现。何况刘云之还曾提过想要荣城的书,可见如若可以,他恨不得将全天下图书都搬到那挖了二十年不知深浅的地道中。
沈清到底是没与毕沧一起回到坞城的刘家小院书房内,而是去了宿州。
往渭城而来一路都是小道,相较之下前去宿州的道路反而宽敞顺利,如若那些坞城百姓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宿州外,沈清想去看一看,宿州是否愿意放难民入境。
她秉持着宿州官员的人性,猜到了最坏的结果,但还是期待能有一丝机会和希望,能让那些坞城人好好活下去。
沈清想,有些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她早已将利弊分析,可如若不让他们亲自看看宿州对待难民的态度,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来到渭城。
鹿人即便夺下关州,想要彻底占领阳州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尤其眼下陷入隆冬,大雪纷飞,不是鹿人攻克宿州的最佳时机。
沈清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京城那边传来的一则惊人噩耗。
老皇帝死了。
老皇帝本就一把年纪,先前还被明光国师附身,又险些经历了一次生死,身体愈发地虚弱,正因如此他才觉得自己应当大补,好好把身体调养回来。新国师所说的每日两丹,他偷偷自己加量,日服六粒后不过短短几日便吐血而亡。
在明光国师死去后的第三个月初,皇帝死了的消息便传出了皇宫和京城,满朝文武皆乱了套,一时间不知该让谁登上皇位,以稳固朝局。
偏偏这个时候边关传来詹将军战死,关州已失的消息。先前从关州数次发往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全都堆在了老皇帝的桌案前,甚至在他死之前都没能多看一眼。
皇帝年迈,子嗣有许多,可没一个堪当大任。那些皇子的宫中院里美人无数,甚至有好几个吃丹药吃得比老皇帝还狠。
人人都期望能成仙,明光国师之死依旧无法给他们警醒,却在老皇帝死后,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了起来。
若朝中有一个能人,必能在一干庸才中举荐出一个无能得不那么彻底的,再派兵支援边关,怎么也不能让鹿国人从南楚的西方打过来。
关州之后是阳州,阳州之后是宿州,宿州之后是樾州,一旦连樾州都沦陷,下一个面临战争的就是繁州了。
可一切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可怕,宿州之外没有成千上万个从阳州和关州逃来的难民,那些人都能如愿进入宿州境内,在宿州诸城中找到一个可以暂且歇脚的地方。
可宿州官员贪生怕死且自私自利,联合宿州十三城,每座城都城门大开,官员褪帽,亲自迎接鹿国人的到来。
没有战火,没有硝烟,有的是无尽的血腥与杀戮,残暴与践踏。
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卖国求荣的人,宿州的官员也不比原先在关州取得詹将军信任的裴知州。彼时詹将军还活着,即便十战七败,可鹿人想越过关州直入阳州没有三五年也难成事。
裴知州背叛了南楚,背叛了詹将军,换得他一家老小得以在鹿国安身立命,那是因为他减轻了鹿国人的在战争中的伤亡,帮鹿国打通了攻下南楚的通道。
可宿州的官员甚至还未见到鹿国的一兵一卒便主动投降。
他们换下了南楚的官服,穿金戴银地站在鹿国人的面前,恳求鹿国人能放他们一马,最好……最好能让他们也有裴知州那样的待遇。
“来日鹿国国主占领南楚全部地界,我等也愿为鹿国效犬马之劳,下官对宿州十分熟悉,从今日起宿州成了鹿国地界也得需有人为鹿国看门不是?将军只当下官是条生在南楚的狗,哈哈,看门狗!”
宿州知州笑出了满脸褶子,讨好之意就写在了眼神里,在他身后还有宿州大大小小其他官员,他们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鹿国人高大强壮,就连养出来的马也比南楚的要高出一截,骑在马上的鹿国将军说了一句鹿国话,旁边便有南楚人为其翻译。
鹿国将军问宿州知州:“既是我的地盘,便任我如何。”
宿州知州以为他答应了,他抬起一双精明的眼,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宿州既已成鹿国之境,那将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便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下官等人也得想办法为您摘下来!”
此话一出,鹿国将军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紧接着他从身旁人的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刀锋极利,刀速极快,刹那间那宿州知州便身首异处。鲜血在头颅滚入雪地里时喷洒而出,那无头的身体僵在了雪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朝后倒去。
杀这么一个人,甚至不配鹿国将军拔出自己的刀,这些贪生怕死的官员,他一个也不会留。
狂妄的笑响彻整个宿州十三城,鹿国人坐在高马之上,所过之地无一幸免。
既然宿州知州说,这里已经是鹿国的地界,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他不想让南楚的人当鹿国的官,干脆就杀了所有官,至于那些还占着宿州地界的寻常百姓,就看他们是否识时务了。
沈清到达宿州外,见到的便是与雪冻结在一起的一片猩红,与几十个垒在一起的尸身。宿州的官以知州为首,大大小小无一幸免,他们的头颅被鹿人挂在城墙之上,张扬地告诫所有南楚的百姓,不要妄图挑战鹿国的权威。
京城有无立新帝,沈清不知道,宿州的百姓也不知道,鹿国人并未因为知州之死而放过他们,在这些残忍的鹿人眼中,他们与牲畜并无区别。
宿州面向阳州的三城城外都有鹿国的兵把守着,沈清不能直接进去。
白雪纷纷,她听到了城中无数尖利恐惧的叫声,她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灼热的鲜血能将这铺天盖地的白雪融化。
天地失色,数日无阳。
宿州已经成了鹿国人的领地,因为几个卖国的官员,受伤害的却是无数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曾经的南楚多么强大,可南楚死得却很快,如一只往日威风凛凛的雄狮倒在了一群贪婪的鬣狗面前,手足、胸腹、脊背……甚至连骨头,都将被蚕食得一丝不剩。
毕沧问她:“你还要去吗?”
沈清心生悲凉:“去。”
去做什么呢?
她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能做什么,明明前不久沈清才说服自己,人世间的分合与兴盛衰败皆与她无关,她不过是来人间走一遭,她甚至连人都不算……
她不是救世主。
沈清在心中告诫自己,她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不忍,她只是怜悯,她只是想在自己不改变时局与世道的情况下,能多行一点善,多帮一些人。
“就当我是个寻常人好了,一个寻常的好人。”
说完这话,沈清便让毕沧带她进入已经被鹿国人占领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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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坞城的一批人抵达白城城下,眼见着难民越来越多,雪越来越大,白城的官大发慈悲开了城门放他们进入,准许他们挤在那些靠近城池边缘的破旧老房子里。从坞城而来的同伴心生欢喜,不免想起不久前他们与刘云之一家分道扬镳,谁也没想到白城的官这般慈悲通情达理,他们这一路虽受了苦,却也终于能有一个叫人安心的落脚处。
坞城随张全一起来的还是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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