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在地上的同袍和被强弩射伤倒地嚎叫的同袍,朝着护城河猛冲了过去。
“对方曾经在沙头市跟您照过面吧。”白翊杰一面张望着一面对郑云鸣笑道:“石天应的黑军果然名不虚传。”
打响襄阳城攻坚战的第一支军马,正是去年和郑云鸣在沙头市较量过的黑军。塔思所用来激励士卒的办法果然了得,郑云鸣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用这些忍受了一年耻笑、复仇情绪已经高涨到顶点的士卒们进行第一波攻城,能够给予守城军士最大的精神震撼。
“咱们放出去的那个石惟中,”白翊杰说道:“不会重新参加到攻击里来吧。”
“若是我指挥,定然会让他参加进来。”郑云鸣一边说一边张望:“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战斗力才是最强悍的......你看,那不是石惟中是谁?”
白翊杰趴在窗棂上观瞧。远方冲在最前面的先登军队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大声招呼着众军加速动作,虽然他已经顶盔掼甲,但还是认得出来那就是昨日刚刚被宋人放出城去的黑军管军千户石惟中。
城头的竹将军也开始开火,石弹在冲击的军队中掀起了阵阵气浪,但连番的爆炸显然还是敌不过复仇的怒火,冲在前方的甲士高声呐喊着迎着密集的火炮射击冲到了护城河前。他们七手八脚的解下拴在身上的皮浑脱,丢在河水中,抱着皮浑脱开始横渡护城河。
所谓皮浑脱,并非是番邦语言,而是十成十的汉语。乃是杀羊的时候将羊的骨肉挖去,只剩下一张整皮,缝制起来,内中填充空气作为浮渡的工具使用。宋人也使用这种简单的渡河工具,称之为浮囊。但通常在有船只的条件下,谁也不会选择浮囊这种笨办法。但于饲养牛羊跟汉人种植庄稼一样的蒙古大军。制造成千上万的皮浑脱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朱胜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大声呼喝着不停射击的弓箭手:“他们渡河的时候行动缓慢无法还击,就是最好的靶标!射击!射击!一刻不停的射击!”
他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渡过护城河的时候,就是蒙古兵最尴尬的时候。他们的速度一下子减慢了许多,只能凭着双手划水才能前进,而且有一些黑军的士兵还担负着运送云梯的任务,他们只能将云梯绑上皮浑脱,然后一只手拽住云梯,一只手划水前进。另一些士兵则一只手划水另一只手举起盾牌进行遮挡,这样的状态下,他们划水既不快,也没法对城头的射击进行反击。
土龙军的射手们是最擅长这种打死狗式的战斗了,应该说他们从第一次和蒙古人交战开始,就使用了这种打死狗的战术。他们站在雉堞后,拉开弓弦,将一支一支锋利的羽箭射向毫无抵抗的敌人。火铳手也趁着这个机会赶来凑热闹,他们将火铳架在垛口上,用麻皮纸塞紧弹丸,将铳口朝下猛烈开火,大部分的弹丸都变成了水面上飞跃的水花。但一旦有弹丸命中敌军,往往力透重甲,洞穿身体。尸体当即松开了皮浑脱,血水将附近的水面染成一片殷红,尸身则带着沉重的铁甲沉入了护城河底。不停的有士兵松开云梯沉下去,但也不停的有人从后面递补上来,推动着云梯继续上前。
郑云鸣面无表情的看着护城河水上渐渐遍布起了漂浮的刀剑和木盾,河水被一股股的鲜血点缀着,就如同三途川上绽开的一朵朵死神之花,这条二十六丈的河流,成为了无数年轻的黑军士兵生命的终点站。但郑云鸣却没有别的感觉。他以前听过临安殿前司的老兵说过,战场上杀人,杀死第一个人是最震撼的,随着你杀人越来越多,精神也会越来越麻木,到了最后,杀人只当做了一件日常的工作,就如同农人种田,商人叫卖一样,每日夺取十条人命也不当一回事。
郑云鸣已经渐渐的体会到了这些感觉。看着敌人在土龙军的箭弹齐下中不停伤亡,他再没有沙头市那样的书生感叹,只是不停在心中冷酷的计算黑军的前锋已经承受了多大的打击,而即将到来的登城作战,他们又会遭受到多大打击,会否让他们足够到放弃复仇的念头、军纪的森严和作为一个军人的自尊。从这襄阳西城墙壁上将黑军从精神上完全摧毁,让他们不再有敢于正视襄阳的勇气。
摧毁统治万里的大国,就从摧毁这支作为急先锋的黑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