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中军大帐里,塔思一言不发的看着月里忽麻从襄阳带回来的财物,大举出动而只能获得这么一点财货,这一役几乎要成为塔思戎马生涯中的污点,他也能想象到和林的宫殿中会传出对自己不利的声音,以前住在草原上的时候,大汗和家人与蒙古亲贵之间的关系亲密融洽,有的小孩子甚至能在大汗的宫帐外玩耍,大汗看到之后,不但不加责怪,反而会亲昵的抱起孩子,逗一逗他,说不定还会送些黄金豆一类的豪华礼物。但自从大汗搬入那座神秘的万安宫之后,不要说亲贵诸将,就连曲出和阔端都必须让纳牙阿通传之后才能晋见。今日的大汗,越来越亲近那些机巧听话的汉人,那些狐媚妖娆的西域舞女,那些巧舌如簧的畏兀儿侍臣,他和蒙古的勇士们再也不会如过去一般亲近了。
但蒙古大军,从来不以大汗恩宠分等级,类似杨惟中这种大汗的家奴,至多也只是顶着大汗的威名在外逞威而已,蒙古军中真正的座次是要依照各人的实力来排行的,只要塔思手中握有十万帐在籍的百姓,征战的时候能够提供数万精锐战士,在大汗面前他永远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而手下这些怨声载道的部下,却需要找一个安抚他们的渠道。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目标,只是那要等到回到北方之后再行决定了。
诸将尽管不服,却不了解塔思之所以要尽早脱身的原因。士气低迷固然让人头疼,粮食短缺也难以解决,但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此。曲出的死亡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孤立事件,蒙古帝国的政治格局,或许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里,
大汗的长子贵由汗,现在跟随长子远征已经突入西方斯基泰草原,将要进行前所未有的宏大远征,将西方的一切民族征服。他的五万铁骑是长子远征中的核心战斗力量,此刻绝不可能招他返回。另一位王子阔端此刻指挥大军攻入川西平原正在展开史上空前规模的大屠杀,他也根本抽不出兵力返回和林。一旦曲出病故的消息传回和林,那些新修缮的宫殿内的气氛立刻就会波云诡谲。所以曲出一旦死去,随着他的死讯回到和林的,一定必须是整个南征大军,只有大军返回到草原上,才能够安定和林的局面,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豺狼。
出征之前他曾经听说拖雷汗的儿子旭烈兀曾经自己向大汗申请前去讨伐对蒙古大汗缺乏礼数的大食国,但被大汗拒绝了。他不了解大汗是为什么拒绝旭烈兀的要求,如果换做是他,他会很乐意将忽必烈和旭烈兀的五万精兵远远的送走,让他们沉迷在万里之外的厮杀,而无暇顾及草原上的动静,如今拖雷系的五万精锐就在窝阔台汗身边,窝阔台系又折损了最有力的一个成员。未来汗位的归属,又重新陷入了扑朔迷离之中。
所以郑云鸣和襄阳都属于稍后才能考虑到的事情。而且以他的衡量,攻打襄阳已经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任务。盘踞在襄阳外围的侍卫马军司都统孟珙,是蒙古军的旧相识,攻打蔡州时其部下勇猛好战之姿,令塔察儿对他的评价很高。他曾经对塔思言道,不付出上万人伤亡的代价,不会轻易能歼灭孟珙的部队。即使能够击溃孟珙军,襄阳依旧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即使他愿意付出大量伤亡强攻襄阳,也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如今的局面不可能给他三个月时间盘桓在南边了。唯一的出路是马上带领大军返回,一刻也不能迟疑。
他顺手摸了摸摆在上面的一匹青色丝缎,这丝缎的经纬细密,光滑如婴儿的肌肤一般,质量远远超过了北方贡献的丝绸,江南的确是繁华富贵之地,总有一天要将他归入蒙古人的统治之下。他随口问道:“郑云鸣还有什么别的话没有?”
月里忽麻果断的回答道:“再没有了。”他低下头来想了想,又道:“除了明日派人来送和议请大王御批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情了。”
他又问道:“若是明日宋朝使者要求面见曲出大王才能呈递和议,又该怎么办?”
塔思哂笑一声:“这和议纯是两边使者来回奔走所商定,又不是两军主帅面对面谈下的。随便找一个借口,就说曲出大王今日受到腾格里的昭示,不能面见生人,和议已经订立,那郑云鸣只想赶快退兵,怎么会借此多生事端?”
“只待明日思南思人的守兵从南翼堡垒撤退,然后孟珙退去,我们就开始分部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