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冥河池畔。
香积亭下,一身素白长衣的太子长琴端雅而坐,目视天空升起的点点鬼火,长眉微微压住如霜星眸。
手边一壶梅雪酒,自斟自饮。
少许,一声带笑的喟叹传来,“你在这香积亭下端坐了半日,想必是心有烦忧?”
那是一位黑衣白裤,手执森白骨伞的男子,墨黑的短发,一双沁了上好墨汁的眸子,颊似冠玉。如琢如磨,英姿不凡。
他一下一下在手心点着骨伞,笑意温雅,“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长琴将目光收回来,凝视他,片刻之后才苦涩道,“只不过是放不下尘缘,心有牵绊罢了。”
魏然闻言,撩开衣摆坐下,将那梅雪酒在鼻尖轻嗅一会儿,少卿又放下,在唇边似是劝慰,似是苦笑,“世间事如流水落花,你我都是把时光活旧了的人,还有何事看不穿,还有何人放不下,不过都是心结不开而已。”
长琴不露痕迹的垂下目光,笑了一瞬,“孟章君这话轻巧,只是如今……这壶梅雪酒虽好喝,能与我同品的人却不再。”
孟章静坐不语,只是眉目微紧。
长琴似笑非笑,接着道,“这心结,若能解,我便不会在这幽冥地府待了又待,一住千年。这种斯人已去,求而不得的痛苦,你又何尝不懂?”
魏然唇边的笑意凝住,眸光已变得沉冷。
长琴见他许久不说话,仰头猛的灌入一大口清酒,喝得急了,呛得咳嗽不止,一瞬间眼前有许多飘忽不定的影子,明媚的脸,愤恨的脸,哭泣的脸,绝望而心痛的脸……
那么多的脸,全是火凤刻在她心上的,挥之不去。
长琴知道自己是醉了。
虽然这梅雪酒清香甘冽,却后劲醉人。长琴心甘情愿放纵自己,似乎只有醉了,才能看到那人脸上浅淡的微笑,才能在这微笑里,酣梦一场。
从晨微初晓,到鬼火千丈的暮晚,太子长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岁年年品尝着自己心口的伤疤,此刻孟章的到来,他又想起诸多斩不断的前尘,惨烈的回忆涌来,竟只觉无边畅快。
魏然看着长琴,眸光明灭不定,许久才开口,淡若无声的口气仿佛在劝慰自己,“斯人斯事,当放下的时候,自然会放下。”
长琴并不理会这话,复又去看冥河畔烧起的接天大火。
这火光不似凡间的火光,墨蓝幽微,普通鬼魂要是沾上一星半点,就立马烟消云散,神仙难救。
一干鬼兵鬼将热火朝天的灭火,无数消散的魂魄如流萤,美丽得破碎。
他并不关心这火因何而起。
目光穿破这火光,记忆中那涅盘而生的红衣女子并未出现。哪怕只是虚无的影子。
当火势终于控制的时候,魏然对长琴道,“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我昨夜夜观星象,发现尧山所对的北氓星有异动,恐你会遇到灾祸,特地来叮嘱你,在地府多加小心。”
长琴似是不在意,“多谢。”
魏然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
长琴起身面对熊熊燃烧的鬼火,负手而立。
火光点亮他的轮廓,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衣依然仙气缭缭。
……
是夜,清雨声下。
吴城千家灯火渐次熄了。
翡翠街,湿漉的雨巷,一人的影子鬼魅似的游荡。
靠墙,停停走走。
每一步都踩在油锅里,蹭得墙面的青苔留下一路凌乱的痕迹。
看身形,这人,是位瘦苦伶仃的女子,头发蓬乱,脸面捂得严实,手里捧只缺了口的破碗。
一位女子,暗夜独行于空寂陋巷,身着打扮,乞丐无异。
吴城远离皇城,地远天高,民风彪野。在这个战乱动荡的朝代,荒山河沟、隐僻陋巷,哪天不是躺着几具无名尸?人们已见怪莫怪。何况只是一无家可归、深夜独行的女丐?
“咚咚咚”
三声轻响。
无人开门。
“咚咚咚”
又是三声。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