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因柳孟炎传唤,顾家大少爷就及早地赶过来了,见着面,因知道欧华庭的身份了,对着柳孟炎就有些尴尬。
柳孟炎先是冷着脸,后头想着顾大少爷并不知情,便问:“你怎跟华庭认识的?”
顾大少爷忙道:“侄子是在鸳影楼见到他的,那会子欧小弟正被老鸨逼债,侄子见他可怜,又知道他名落孙山无颜回乡,才收留了他。这会子侄子正想着给他买了屋子,叫他娶妻生子呢。”说着,就堆着笑,唯恐柳孟炎动了怒。
柳孟炎唔了一声,然后问道:“听说华庭问了许多我的事,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顾大少爷忙道:“侄子哪里敢跟他说什么,不过是说些您老人家体恤侄子,为侄子主持公道的话。”
柳孟炎望了眼翻身之后就没了早先谦恭模样的顾大少爷,冷笑道:“当真只说了这些?”
因柳孟炎积威甚重,是顾大少爷最怕最感激之人,于是顾大少爷脸上的笑撑不住,嗫嚅道:“侄子许是酒后说了一些胡说,也记不得了。还有,欧小弟早先想叫侄子介绍他跟朱太尉认识,侄子没舍得。”
“那你记得的是什么?”
顾大少爷道:“约莫是叔父如何帮着侄儿翻身的,除此之外,侄子对天发誓,什么话也没说。”
柳孟炎伸手拍在桌上,冷哼一声,暗道欧华庭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早些年锦衣玉食地养着他供着他,又不计较他害吕氏的事,如今还要等着他来寻仇不成?
“欧华庭呢?”
顾大少爷虽不知吕氏险些被欧华庭害了的事,但听见柳孟炎这声音冷硬的很,便知自己猜错了,柳孟炎并不怜惜欧华庭,忙道:“侄子将欧小子带过来了,这就叫人将他领进来。”说着,见柳孟炎点头,也不再喊欧小弟,就叫人去将欧华庭领进来。
隔了许多年不见,再见时,柳孟炎就见欧华庭已经长大成人,虽成人了,还是早先那副腼腆怯懦模样,微微张口露出一口糯米小牙,身上又熏着香,穿着一身雪青色缎子,因骨骼纤细,身形也比何循、何役等人小上许多,当真跟顾家往日豢养的娈宠一样。
欧华庭怯怯地道:“给叔父请安,多年不见,叔父可安好?”
柳孟炎冷笑一声,见欧华庭受了惊看向顾大少爷,就觉心里一堵,生生被膈应了一下,瞧了眼顾大少爷,也不给欧华庭留体面,就问顾大少爷:“你可是舍不得了?”
顾大少爷忙道:“表叔,您老人家是侄子的再生父母,侄子哪里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说完,就讪笑不止。
柳孟炎点了头,忽地问欧华庭:“你哪里学来的这一口吴侬软语?”说着,就清了清嗓子,毕竟是曾经想当做养子养大的孩子,如今再见,瞧见他是这么个模样,就尴尬的很。
欧华庭嗫嚅道:“家里四叔祖没有子嗣,便将我领去家里养着。后头四叔祖去了江南做买卖,我便跟着去了。”
柳孟炎一愣,想起欧家老四仿佛就是个好男风的,一时间再看欧华庭,虽知自己当初送他走,是欧华庭自己自作自受,但也能想到欧华庭回了欧家,又无父母兄弟,随着那四叔祖过日子,必然是受了那四叔祖欺负了。因他素来心思多,便想难不成欧华庭对着顾大少爷问东问西,是想着替自己报仇?
柳孟炎当着顾大少爷面问:“这么多年了,你可知错了?当初若不是你听信了旁人教唆,险些害了你婶子你表弟性命,我也不会送了你走。”
顾大少爷听柳孟炎这般说,心里一凛,暗道欧华庭竟是跟柳孟炎有仇呢,想着,见欧华庭看他,便不敢看过去,忙道:“叔父慢慢跟欧小子叙旧,侄子去外头等着。”
柳孟炎点了头,瞧见欧华庭涨红了脸不敢吭声,就又问:“你打听我的事做什么?还有什么不知的,你径直问我就是了。”
欧华庭唧唧呜呜了一句,柳孟炎也没听清楚,便说道:“你大声一些。”
欧华庭攥着袖子说道:“侄子并没有说什么,许多年不见,侄子想念婶子的很,想去给婶子请安。”
柳孟炎清了清嗓子,心说欧华庭如今这身份哪里有脸去见吕氏,说道:“你婶子身上不自在,不见外人。你且说,你打听我的事做什么?”
欧华庭面上带笑,只不肯说,待瞧见自己拿了对着顾大少爷的笑对着柳孟炎,叫柳孟炎脸色越发难看,就红着脸低着头不言语。
柳孟炎冷笑道:“我手上不知撬开多少的人铁齿铜牙,你当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欧华庭细声细气道:“侄子是想知道叔父近况,自离了叔父,侄子心里内疚,又无颜回来……”说着话,听到柳孟炎哈哈的冷笑声,就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整话来。
柳孟炎说道:“据我说,你是来寻我报仇呢。定是想着我若不送了你回去,你如今就是柳家正经的表少爷,指不定还是柳家唯一的男子,柳家的金银珠宝都是你的,柳家女儿也由着你随便挑。”
“叔父还有表弟,侄儿哪里是唯一……”
柳孟炎不听欧华庭说话,心想若是欧华庭在,柳清风哪里能够出世,兀自说道:“你心里想着你自己不过是年幼无知,做下糊涂事,况且也没害到谁,我就将你送回欧家,未免太过铁石心肠、狼心狗肺。”说着,见欧华庭脸色变了又微微握拳,心知自己猜对了欧华庭的心思,“欧家人也因你做下的事嫌弃你,唯恐得罪了我,又不肯养你,只你那人面兽心的四叔祖看上了你,领了你回去,将你个正经的少爷糟蹋成如今这在他人身下卑躬屈膝承欢的模样,于是你就想我是你的大敌,是我将你害成这样的,定要叫我得了报应才好。”说着话,又庆幸从何循那边知道欧华庭来了京里,不然指不定要叫他在背后捅下多少刀子。
柳孟炎为官多年,这威严的话里又满是嘲讽鄙夷,欧华庭被他镇住,忍不住吓出眼泪来,弱弱地说道:“叔叔,表叔……”
柳孟炎冷笑道:“只知道我这些年的事又能怎样?凭你能扳倒我?若没有我养着你那几年,你早就落到你四叔祖手中了,更遑论你不过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说着,想起欧华庭想叫顾大少爷引他认识朱太尉,暗道指不定欧华庭背后勾搭了谁,要将他的事说给旁人听,于是又喝道:“你还跟谁勾结了?”
欧华庭惧怕柳孟炎,唯恐自己脱口说出来,就咬紧了嘴唇,一双眼睛蒙着水雾惶恐地看着柳孟炎。
柳孟炎将案上笔洗丢下,重重地砸在欧华庭腿上,见欧华庭禁不住跪了下来,便说道:“你还不肯说?如今你是靠脸面过活的,你就不怕我毁了你的脸,砸了你的饭碗?”
欧华庭偏着脸,摸着自己的脸依旧不肯说,忽地瞧见柳孟炎起身向他走来,吓了一跳,脱口道:“我们并没有要害叔父的意思。”
“我们?”柳孟炎沉声道,当真从书案后的架子上拔了一柄摆设的宝剑出来,一步步向欧华庭走来,冷笑道:“今日我砍了你的手脚,只说你这没有人伦的东西要勾、引我,为保大义,我只得如此。”说着,瞧见欧华庭后退,就逼近他,又拿了宝剑贴在欧华庭脸上。
欧华庭不由地滚下泪来,只觉得柳孟炎这人心肠冷的很,杀了自己的事他也是做得出的,于是瘫在地上,嘴里叽咕道:“叔父,顾大哥没说你什么——”
柳孟炎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他没说我什么,你当他是我的心腹不成?”
欧华庭闻言,忙又道:“侄子只从顾大哥那边知道顾大哥是如何翻身的,顾大哥只说叔叔大仁大义,并没有说旁的。”
柳孟炎眯了眯眼,想起柳檀云很是在意顾昭的的事又疑心顾昭新近又有动作,便冷笑道:“你问顾大少是如何翻身的,难不成你还想替顾家小子报仇不成?”说完,见自己一诈,欧华庭竟然没声音了,暗道这事果然跟顾家小子也有关。
拿了剑在欧华庭脸上划了下,又将剑上的血珠递到欧华庭眼前,见欧华庭吓得傻住,就又说道:“将你跟顾家小子的事说出来。”
欧华庭忙道:“侄儿并不认识顾家少爷。”
柳孟炎冷笑道:“别逼着我将你手脚砍下来。”
正说着话,忽地外头人说:“老爷,敏郡王来访。”
柳孟炎一愣,又见欧华庭面带期待地向门上瞥去,暗道欧华庭这是背着顾大少爷又跟敏郡王有了来往。
放下剑,柳孟炎便迎了出去,待出去了,瞧见敏郡王来,便抱拳笑道:“郡王大驾光临,未及远迎,抱歉抱歉。”
贺九笙笑道:“柳大人客气了,小王听说一位友人来大人这探亲,又恰得了一瓮子好酒,想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便拿了酒水贸然造访。还请大人莫怪。”
柳孟炎笑道:“哪里哪里。”也不问那友人是哪个,便要请了贺九笙去前厅。
贺九笙待要问欧华庭在哪里,忽地就见欧华庭一脸血地跑出来,跪在贺九笙面前搂着贺九笙的腿哭求道:“王爷救命,王爷救命。柳大人意图奸、污小的,小的奋力抵抗,柳大人恼羞成怒,要杀了小的灭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