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位内门精英弟子已念完道经,轮到祠堂内宾客依次吊唁。
执事长有些担忧,孟长老年轻又修为浅薄,面对大场面,容易露怯。但他是霁霄真人唯一亲属,没有不来上香的道理。只希望别出岔子。
“孟长老到――”说话间,一位年轻执事高声通传。
孟雪里处理完山道上的麻烦,一路疾行赶来,发髻微乱,气息不稳,确有几分‘道侣大丧,未亡人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
寒山宗祠是座高阔殿宇,青烟弥漫,烛火幽微。
祠堂尽头,整面墙壁摆满牌位,似座层层垒高的威严宝塔,直通殿顶,那些名字在烟火中俯瞰着众人。
孟雪里跨入门槛时,百余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不知该往哪边去,一时怔在原地。
掌门、各峰峰主以及长老分立祠堂两侧,是主人。
堂中各派站位泾渭分明,虽衣着各异,却丝毫不显杂乱,是宾客。
只有他像走错路,半主半客,不尴不尬地被人盯着。
孟雪里却不觉得尴尬,正想跟大家打招呼。三年与世隔绝,现在见谁都有沟通欲望。
“雪里,你来了,节哀。”
人群让出通路,一位面容清癯、精神矍铄的白袍老者向他走来。
孟雪里点头还礼:“掌门真人。”
其他峰主对视一番,也上前见礼,引他向里走。此时此地,在外人面前,他就是霁霄的脸面。
孟雪里来得时候正巧,宾客吊唁已结束,典礼接近尾声。各派代表万里远来一趟,当然不止为上柱香,有许多问题要与寒山剑派商谈。
眼看诸事妥当,准备发问,寒山强者竟然纷纷向门口走去,去迎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
那公子身穿雪青色锦袍,外罩连帽银披风,怀里抱一只精巧手炉。披风的白毛滚边衬着他如玉肤色、精致眉眼。
随他步履走近,昏暗肃穆的祠堂像照进一束雪光,骤然绚亮一瞬。
场间依然肃静,私下里不少人传音交谈。
“好威风的排场,这位是个什么长老?”
“他便是霁霄真人的道侣。按辈分,确实与寒山掌门同辈。还比我们高一辈。”
“原来是他,孟雪里。听说三年前他才引气入体,如今……还不错,炼气圆满。”
“哪里不错?有霁霄真人在,灵药仙丹日日催灌,凡人也该炼气了。”
“少说两句吧,他现在也是可怜人。”
孟雪里是修行界异数,他不用拼命修行,向宗门证明自己的价值,也不用打生打死,和别人争夺资源。道侣共享气运,霁霄自有手段为他延寿续命、说不定以后还能带他飞升。
他的存在让‘天道酬勤’像个笑话。
当年合籍大典结束后,人们谈起他,多半会说:“美则美矣,可惜……”
可惜是个俗物。与神姿高彻的霁霄相比,孟雪里容貌气质俗不可耐。碍于霁霄真人威势,话说一半,后半句心照不宣。
别人洞府种松柏翠竹,风骨挺拔,孟雪里种俗媚的金丝桃花。别人峰中豢养仙鹤青鸟,孟雪里养锦鲤,说是转运,还养金钱鼠,说是求财。他一个人,拉低了整个寒山的境界。
但人们此时谈起他,再无从前羡恨妒意,只剩怜悯、叹息、幸灾乐祸等复杂感情,仿佛未来必将见证他凄惨结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