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飞去。后者急忙御剑上山,只见多番巨震之下,桃林破碎,满地狼藉,幸而没有遭到外来攻击。虞绮疏脱下外袍,兜起桃树下一窝瑟瑟发抖的金钱鼠。登上观景台观战。
胡肆见霁霄先收山,挥袖送去一阵浓雾。霁霄岿然不动,身形隐没茫茫雾中。
这是请君入瓮,可霁霄不得不进。他想取胜,只能一路杀破对方所有神通。
虞绮疏忽见霁霄身形消失无踪,便知接下来战斗由明转暗,必然更加凶险。
于无声处听惊雷,在纤毫间分高下。
浓雾散去,雷火、骇浪、长春峰都不见了,霁霄来到风平浪静的天湖大境。流云聚散,茶亭里坐着独自饮酒、看风景的胡肆。
天湖大境是新的,胡肆也是新的,他们处于胡肆创立的新时空,暂时与外界隔绝。
胡肆转头望向霁霄,微笑举杯:“你来了。你看我这里怎么样?”
天地间回音阵阵,仿佛在应和他。属于胡肆的领域中,胡肆无处不在。他是风的消息、云的轨迹,湖水的波澜。
霁霄拔剑,一道剑芒穿透云层,搅碎一片银色湖水,漫天银屑飞溅!
胡肆愕然。
霁霄忽然意识到,此时是胡肆创立天湖大境不久,这个时空的胡肆,并不知道刚才他们的战斗,或许以为师弟前来拜访道贺,便展示自家得意阵法。
但初空无涯已经出鞘,一往无前,就像时间不能回头,江河不能倒流。
他方才收过一剑,这一剑再收,必折损剑气,以后每一剑都不得不收,那要退到什么时候?
所以霁霄不仅不能退,还要以此剑表明决绝战意。
湖水波浪犹在半中未落,初空无涯已穿透“胡肆”胸膛。
霁霄看见天空、湖水、云层,世间一切裂开,显出蛛网般纹路,随即片片碎裂、飞散无踪。
霁霄又来到寒山山道,胡肆从山道那头转过来。
这是少年时期,初拜师不久的小胡肆。他还没有放弃学剑,因而腰配一柄长剑,面上犹带稚气和几分傲气:“你是谁?我要去藏,你别挡着我。”
霁霄记得,接下来他们会在藏碰头,研习道经,然后去演剑坪,折下树枝互相喂招。
“请不要这样。”霁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他恢复修为后,不像其他强者,习惯于武力施压;也不像重修前,觉得万事尽在掌握。谁能想到,决战时刻,剑尊用来解决最重要问题的办法,竟然是请求。
真正的胡肆没有关闭这个时空,于是“小胡肆”又问:“你到底是谁啊?不穿寒山道袍,身份不明,你……”
少年声音戛然而至,一道树枝穿透他胸膛,霁霄抽枝,血泉才喷涌出来。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轰然倒下。
霁霄不想动初空无涯了。春天该以春风杀人,秋天该以秋雨杀人,杀少年胡肆,就用少年过招的树枝。
这不是幻境,或者什么蜃景。
寒山是真实的,“少年胡肆”也是真实的,它们是胡肆截取过往时空中的片段,创立出来新的小时空。
如果说“过往”是一颗直上直下的树,这棵树现在被胡肆扯出新的枝丫,野蛮生长。每个胡肆死亡,则小时空毁灭,霁霄再被抛向下一个小时空。
面对过去,人间最强的剑,也会犹豫,会变慢。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多少个过去的胡肆,这取决于现在的胡肆可以支撑多久。
熔炉正中,茶亭里,胡肆摩擦着魔元,“论战力,我的确不如他,我只好逼他不停杀我。”
在看不到尽头的厮杀中,看谁先撑不住,看谁先露怯,看谁先崩溃。
手还够稳吗,剑还够快吗,飞升的心意还能不动摇吗?
胡肆将魔元抛弃又接住,这一个刹那间,霁霄又杀了“胡肆”四百六十七次。
胡肆脸色略微苍白。
寒门城,秋雨天,青石板街道空空荡荡。一位青年打着油纸伞,独自赶路,形色匆匆。
霁霄从长街另一头奔来,溅起一路水花,他双目赤红,嘶声怒吼:“你想逼我杀你多少次?五百次够不够,一千次够不够?”
青年“胡肆”举着伞,抱着怀中书卷,诧异打量他,像看个突然出现的疯子,浑身戒备:“你别过来,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会喊人,我要喊我师弟了,我喊了啊!”
霁霄跌跪在地,泥水染脏他衣摆:“我恨你,师兄,我恨你。”
千万颗雨滴悬停不动。从无限高的天空,到无限远的空间,漫天雨滴就这样静止着,好似时间长河停滞不前。
霁霄眨眼。他前面雨帘重新降落,汇成一柄剑,穿透青年胡肆的身体。
又一个小时空毁灭。
……
战斗从未如此艰难,百战百胜,远远不够。要无数胜。
霁霄杀了胡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亲手抹杀两百余年相处的每一处回忆,杀得失去知觉。
从平静,到痛心、崩溃、疯狂、再到死寂、麻木、漠然。
“师兄,你输了,收手吧。”霁霄打散周身浓雾,向前走去,神色平静至极。
在现存的时空中,从孟雪里的角度看,仅仅过去片刻,霁霄便抵达云阵边界,好像是胡肆放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