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跳,郑航本能地“啪嗒”一声关掉了收音机,与武振邦对视一眼,武振邦表情一阵青,郑航上前去安慰地拉住了他的手。程希也被这个变故搞得一下清醒过来。很自然地把收音机抱到一边,放到了柜子的手面。那边马先生和解信诚也停下了酒杯。最后还是解信诚站了起来往门边走去。
解信诚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解信诚,小解同志在吗?我是住他隔壁的老叶。”
一听到这个自我介绍,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二小更是冲过去,站在解信诚的后面。
“老叶,来来来,正好还有菜呢。大过年的可别在外面冻着了。”解信诚有了几分酒气,动作也比前些天时要粗放许多。
老叶看见二小就在解信诚身后,吃得一嘴油光,见到自己笑得很开心,心也跟着咚地一下放了下来。跟着解信诚进了屋。
“叶叔,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不过来吗?”武振邦上去亲热地接过老叶的公文包,郑航则递过去一块热毛巾。
“你爷爷不放心你们俩个孩子在外面。”老叶可能也是赶得急,或者是赶得很紧张,接过毛巾擦了手脸才算舒了口气:“这几天怎么样?看来吃得挺好,都胖了嘛……振邦你这头……”
武振邦脸腾地一下红了,进了屋,怕热,就把帽子去了,反正这屋里的除了马先生都是见过他这失败的发型的。而马先生也绝不会笑话他。谁料到老叶竟然突然来了。
“是我给他剃的。”解信诚哈哈大笑:“本来想理个新头好过年,结果我这手艺……”解信诚此时完全没了早上的尴尬,一派大气用长辈的口吻说这件事,倒让老叶也生不起什么生气的感觉来。老叶也跟着笑了几声,拍了拍武振邦的头:“挺好,糙点才象个男孩子了嘛。”
“来来来,我们大人喝酒。几个小孩子让他们自己玩。”解信诚刚才被门口的冷风一吹,酒意有些上头,说起话来都有点大舌头了。
老叶本来就是担心二小,现在见二小油光水滑的,甚至还一人给换了身新衣服。虽然料子样式都很一般,但也说明解信诚真的用了心。老叶对解信诚的印象一下好了起来,果然是个信人啊!
放下心中的石头,又闻到了酒味,还有满屋子弥满了的肉香,老叶的肚子立刻就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老叶也不推辞,哈哈笑着与解信诚互相搭着肩往酒桌上走去。
“希希,再去切几盘牛肉来,还有鱼丸。”解信诚向程希招了招手:“再给叶叔拿碟蘸水和酒杯来。”
“好的,舅舅。”程希声音应得脆,老叶也向这个小丫头看了两眼,意外地,面相并不是讨厌的面相,看着很爽朗大方,完全没有小女孩那种羞怯。虽然那身红穿着有些滑稽,但喜庆确实喜庆。见她转身往案板方向去的时候,整个人圆滚滚的,左摇右摆,简直好象随时会倒下,在地上滚一圈似的,看得老叶也突然蹦出了几分笑意。无论怎么看,就是个奶娃娃啊。
二小把头探到门外去四处搜看了一眼,没有人。马先生这套房子本来就是前不搭村后不搭店的,前后都是废房。一般不会有人在这么冷的黑夜里躲在那里的。二小赶紧缩回头,把房门栓上,迅速地把收音机拿出来,重新开始听新奇的福音电台。
“这位老先生是……?”老叶看见马先生一愣,在他的资料里没有这个人的出现。而这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无论是作派还是气质都让老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这让老叶立刻严肃起来。这个时代被掩没的强人很多,老叶做为一个军人,一向习惯于向强大的人低头,无论是军衔,还是知识,或者是技能,或者是身份。
“我的老师,马德明马先生。”解信诚虽然有点醉,但不妨碍他面对老师时的尊敬。
“马先生好。我是叶伍,那两个孩子的临时监护人。”叶伍向马德明略略躬了一身,自己的身份没法说,只好说了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坐吧,一起吃。”马德明也没有对他更热情或者更冷淡,只是微微点了个头。
叶伍坐了下来,程希已经先把蘸水和酒杯拿了过来。解信诚给叶伍满上,叶伍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一仰而尽。酒桌上来晚的先三杯酒,这是规矩,三个北方汉子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三杯酒下肚,叶伍感觉到一股热量从丹田从冲上来,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三人这才重新热络地说了起来。叶伍拈了块牛肉片,往蘸水里一蘸,往嘴里一塞,细细嚼了嚼,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以前他还以为是郑航夸张,如果这涮锅是程希那小丫头的手笔的话,那这丫头的厨艺都可以当大厨了!这味道,层次多,而且很饱满。非常美味,而且还有回味!厉害!自己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
三人是不同层次的人,说起话来自然是玄之又玄,不落于实处。无论是历史,兵法,或者是民生,经济,叶伍发现这位马德明马老先生果然象自己猜测的一样,知道的东西非常多。心里打了个突,突然把话题转了个圈,有意无意地提起国外形势啦,军事啦之类的一般人并不可能了解的事,叶伍没想到的是,就算是在这个自己比较有自信的领域里,马德明还是比自己了解得多,而且观点明确,理论扎实。叶伍一边喝,一边在心中疑惑,就算是军事什么的,马德明能够知晓,是因为看书看得多,但是国外形势,他又从何处知晓的?甚至是最近的国际形势?连自己都不知道呢。
正想着,马先生突然放下筷子:“叶同志,你认为,总理过世会对当前政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叶伍一怔,筷子上的丸子一下落在了碟子里,溅起的酱汁沾到了他的胸前,他都一无所感。抬起头看向马德明,马德明也是一派清澈地回视他,好一会儿,叶伍才微微笑道:“马先生怎么认为?”
马德明没理叶伍的失态,直接拈起一块豆皮吃了起来,咽下去才轻轻叹了口气,开口,只说了一句话:“主席还在。”
此言一出,叶伍差点把桌子掀了。这句话的隐晦意味足以让这位神色清淡的马先生死一百次了。
叶伍冷静下来,却立刻明白了马德明的意思,只要主席“以大乱求大治”的意愿不变,一时半会儿,很难有什么改变。这么一想,再想想自己首长现在的处境,叶伍蓦然沮丧起来,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没希望了?”
“有。”马德明的这一夜从这时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