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住衣角的手,几不可闻的,晃了晃。
说是晃,却也是抓不住了似的,无意识微微颤抖了一下。而拽这词,实在言过其实,事实上那手都不敢完全碰触衣角,只用着三个指尖,小心翼翼的,不敢使大了力气的捏着。
有些像是捏着绣花针的姿势,但指尖触感却不是绣花针那么尖锐,冰冷。而是细细滑滑的,舒服的想摩挲。苏合晃了下神,在一片近乎于墨色的衣料衬托下,她从没有觉得她的手,这么小,这么肉,这么白,如同前日搁在天目瓷盘中,那个野山椒凤爪。
有风从耳边掠过,发丝拂过脸颊,苏合眨了下眼,忽略掉发丝沾上眼睑的痒意。
她还没有从将手看成鸡爪子的茫然中走出来,鼻间,便全是从面前这人身上传出的,木质香调味道。
一直就知道他身上有木质香调的味道,是他独一无二的味道。冷冷的清清的,但从来没有仔细辨认,如今这味道却掌控了她所有的心神。她才发现,其中有一味是用了佛手柑,微辛微甘,类似于橙和柠檬调和,却又多参杂了什么。
那多参杂的不知什么味道正是撩人的紧,霸道的紧,她一嗅,鼻尖发痒,耳尖发烫,又痒又烫,痒到心里,烫过全身。
热,很热。
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去胡思乱想,想什么绣花针啊鸡爪子啊乱七八糟。那些东西尽数被抛弃脑后,只有他,只有面前不想避不想躲心心念一直惦记的他。
他就,这样来了?
一时,心里面的鼓又开始咚咚的敲。
慌乱,妄想,酸涩,惊喜…
她难以捕捉不时闪过脑海的词组。
长时间蹲下后猛地站起,带来的那股昏厥和足底的麻意已经消退的差不多,僵直着身子而后略微放松后那种酸痛的感觉也有所缓解。一见他漫天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脆弱无助,哽咽掉眼泪,泪水也已干。只脸颊上还有些风干后的紧皱感,崩在脸上有些难受,有些痒痒。
蹲在地上抬头,猛地站起,撞上身后的树,僵着身子盯他,稀里糊涂哭泣…
关于遇见他,她一连串脱离掌控不由自主的反应,她想了一遍又是一遍。
可还是无法直视,她至今拽着他的衣角。
酸困从臂间传来,提醒她如今的处境。
她胆大包天的,就那样扯住了他,像是可怜的如同被人遗弃的小东西,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以往看见他战战兢兢不敢侵犯的态度,被她抛在脑后。
她是委屈,还想强忍着坚强却在看见他的刹那溃不成军。鼻腔里那股酸意往外冲,那么难受,那么窒息。
她想扎个猛子直直扑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紧紧环住他。
她一直肖像他,隐秘的肖想。她不敢再放肆,幸亏不敢。
如今她陷入了两难的局面,羞愧和委屈平分,她便杵在原地,不看他,不动作,期待时间不要流逝或者,或者眨眼便过去今日。
冷静后,实在觉得太难堪了。
但这自欺欺人掩耳盗钟的想法并没有再持续了,或许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看见,他衣袖动了。
想都来不及想,她飞快的,在他之前,收回了酸麻的手。
心跳如鼓点密集。
方灵均垂眸,就见女孩子猛地缩回手,怯怯的却也毫不迟疑的。
他眼底看不出情绪。
意识到,他可能在看自己,苏合如坐针毡,男子视线如同实质,令她不安,令她心神不定。
她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身子小幅度小幅度的往后退。
离得有些近,她呼吸不畅,几近窒息,或者怕他听见剧烈心跳。
无论她遇见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在别人面前学会了绷着脸,学会了冷冰冰面对。但是他,她遇见他,只是那个胆怯的,一如从前的她。
“殿下您,您怎么…”
怎么在这里啊…苏合磕磕绊绊,话出口又急急噎住。对着他又盯又哭又拽,她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迟了?
七夕佳节,曾府待客,她方才还遇见他侄女和想做侄女小婶婶的邹怡。
或许是她侄女将他邀来了,给想做小婶婶的邹怡制造机会…
怎样都不该问。
她一想就想到了,苏合脸色有些发白,心里不知道怎么就,酸溜溜的,有些郁气。一时又想起她在他之前,撞见了什么,更难受了。
女孩子脸色一会儿一变,令人摸不清,只见她略微发白的唇瓣,一直被牙齿咬着,咬出了玫瑰深红的印子。
方灵均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她的唇。
女孩子耷拉着脑袋,留在他视线里的,是软软绒绒的发顶,和一截白皙凝脂的后颈。
她身子往后退,扭捏着,衣摆一直在小小的动作。
有些烦躁。
方灵均手屈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燥意并不陌生。
她怯怯盯着自己,泪眼模糊的睁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勾起他的衣角。
他的淡然,早已瓦解。
时机不对,地点不对,情绪也不对。不止是她,还有他。
他刻意,克制,冷眼旁观。
却都败给了软软细细蜷缩在树根下的她。
她在他跟前蹑手蹑脚,他不止一次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惊慌失措。她明明怕的要死,却每每见他,又胆大包天。伸出小爪子挠他,撩拨他。
嘤嘤的,人畜无害的水灵灵看着他,憋的发红的脸颊,眼尾淡淡的粉红,一直清纯又勾人——惹他。
不要试图接近…
不被允许…
不可原谅…
可那又怎么样?
她一直在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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