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错落有致,似乎暗合某种规程。转过一道门,却是另一个院落,院落里摆着酒席,很多人早已落座,各自在轻声交谈。邓晨三人跟着侍者在一处角落坐下,一会儿便见一个穿着深青色长袍的老者出来。邓晨低声道:“这人就是蔡少公。”蔡少公大约五十多岁,肤色灰暗,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眼睛低垂,好像深藏在眼睑之中,偶尔眼睑一抬,顿觉精光四射,照人颜面。蔡少公走到中间向众人作一个四方揖,寒暄一番客套话,便入到主座,请大家共宴。
酒过三巡,人声渐多,有人请蔡少公为宾客们讲讲天下大势。蔡少公也不推辞,就在席位上侃侃而谈。不过只是讲了最近江湖上的一些风云琐事,而后大家开始饮酒作乐。
过了一会,忽有人问道:“蔡公,都在说天下要变,是否有什么征兆?”
蔡少公干笑两声,幽幽道:“天下之变乃是天机,岂是我等能妄言的?”。
又有宾客道:“听说‘刘氏当兴’可是当真?”
蔡少公没有回答,兀自吃酒,众人各自议论。
有人道:“听说宗卿师大人研习经典,也说‘刘氏当兴’,他的水平相当了得,应该不是妄言。”宗卿师是新朝的一个官职,宛城人口中的宗卿师当然就是李通的父亲李守。
忽听蔡少公旁边一人站起来道:“这算什么,与蔡公所习相比,不过是小儿语。”这人是跟随蔡少公学习谶纬之术的吕生。
众人啧啧议论,吕生又道:“蔡公不但已经知道天下之变,而且已经知道天下真命所在。”
很多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态,有人道:“那真命何人?”
吕生看了看蔡少公,蔡少公只顾吃酒,根本没有理会。
有人道:“不会又是天机不可泄露吧?”
“天机?这东西谁能说得清?”
“那是,谁坐了龙庭才算数。”
吕生沉下脸,再次看了看蔡少公。蔡少公抬起头,对众人的议论不以为意,对吕生微微一笑。吕生站起来,向众人一抱拳,朗声道:“大家可知未来天子是谁?”
吕生扫视过众人,全场一下鸦雀无声。
吕生半响不语,终于有人喃喃道:“这也能知道?”
众人跟着摇头低语。
吕生再次扫视众人,全场又一次鸦雀无声。
吕生朗声道:“天子当为刘秀。”
众人愕然静气,而后议论骤起。
有人道:“前街铁匠铺那人就叫刘秀。”
“牛尾巷赶车的那个秃子也叫刘秀呢。”
众人大笑。
又有人道:“怕不是当朝国师刘秀?”
众人一听,似乎很有道理,议论声更甚。国师刘秀深得王莽重用,是刘家宗室地位最高的人。天下人对王莽已经失望痛恨,他要是振臂一呼,只怕应者云集,自可改天换日。
忽听有人道:“笑话,国师刘秀算个屁呀。他哪是刘秀,他当年叫刘歆,到四十岁了才改名为刘秀。况且他也是投靠了新朝才有的荣华富贵,那也能作数吗?再说他已经是要入土的人了,怎么可能有真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刘秀听着众人议论着“刘秀”,那个自以为是头发斑白的国师刘歆,居然会是众人心中的‘刘秀’。刘秀哑然失笑,想起当时刘歆的冷脸,只觉心中一热,突然站起来走到厅堂中间,昂首道:“为什么就不是我这个刘秀呢?”
众人突见一人出来自称刘秀,虽然仪表堂堂,但穿着朴素,年纪又轻。众人不禁哄堂大笑,讥言四起。刘演也微微一笑,邓晨不安地看着蔡少公。
蔡少公直直地看着刘秀,惊愕无语,而后低下头去,视而不见,闭口不言。
刘秀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不停讥讽,不禁愤然,也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邓晨大惊,也不及与蔡少公多言,抱拳一揖,带着刘演忙起身追出去。
追出来后,见刘秀呆立门外。邓晨忙问:“文叔,怎么站出来说那些话?”
刘秀默然不语。他也忘了方才为什么就想站出来,听着众人议论,只觉心潮澎湃,有一个疯狂的念想在心中跳动,“天子当为刘秀,刘歆也敢当?为什么就不是我这个刘秀呢?”此时走出蔡府,清风拂面,阳光安然,心中的狂乱早已归于平静。
刘演道:“不管有什么谶语,我们只要努力,一定能光复高祖大业!”
邓晨与刘秀连连点头。邓晨不再多问,心中却暗自窃喜。邓晨知道刘秀一向谨慎,独独今日狂放无畏,恰恰又独有他应了蔡少公的谶语,还有蔡少公惊愕之间的那一眼光亮,令邓晨心惊,世间难道真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