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米克斯转过头,在墨镜后面瞪着他。“听着,伙计,”他说,“我们可以制订一个假想的飞行计划。我们甚至可以偷偷进入巴伦特的空域。但如果我把飞机降落到那条跑道上去,我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我的飞机了。”
“我不是说降落到跑道上去。”索尔说,“最北端的海滩又直又硬,”索尔说,“长度似乎也足够。”
“你疯了。”米克斯说。他皱起眉头,摆弄操作台上的按钮。越过最北端,便是浩渺的大海。
索尔从衬衫口袋中取出四张五百美元的钞票,放在操作台上。
米克斯摇摇头,“如果我们落地后撞上了石头或者软沙滩,这点儿钱根本不够买新飞机,也不够付医药费。”
娜塔莉探过身子,抓住飞行员的肩膀。“求你了,米克斯先生。”她的声音盖住了引擎的轰鸣,“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米克斯挪了挪身子,以便能看到娜塔莉。“你们不是在做杂志报道,对吧?”
娜塔莉瞅了眼索尔,然后又看着米克斯,点了点头。“不错。”
“是不是同罗布的死有关?”米克斯问。
“是的。”娜塔莉说。
“我就知道。”米克斯点点头,“罗布在费城遇到了什么事?这些事同联邦调查局又有什么关系?关于这些问题,我压根儿不信他们给我的解释。莫非这个叫巴伦特的亿万富翁也牵涉其中?”
“我们觉得他脱不了干系。”娜塔莉说,“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米克斯指着身下的海滩说:“在那边降落,停留一会儿,你们就可以查出些东西?”
“有可能。”索尔说。
“好吧,管他的呢。”米克斯嘀咕道,“我猜你们俩都是恐怖分子。但恐怖分子从来没伤害过我,而巴伦特那样的浑蛋已经折磨我好多年了。”
塞斯纳向右急转,他们掉头再次朝北沙滩飞去,高度二百英尺。那条狭长的沙滩最宽处也只有十码,旁边就是浓密的植被。沙滩西北端河流和潮汐通道纵横交错。“沙滩只有一百二十码长。”米克斯说,“我们必须在冲进海里之前停下来。让我们祈祷不会遇到什么洞或者石头吧。”他检查了一下操作台,俯视着身下的白色的海浪和摇曳的树冠,“现在刮的是西风。”他说,“抓稳咯。”
塞斯纳再次右转,他们在海上绕了一圈,降低了高度。索尔系紧安全带,双手撑在控制台上。后座的娜塔莉收拾好照相设备,将柯尔特自动手枪塞在宽松的女衬衫下,检查了自己的安全带,固定好身子。
米克斯后拉油门杆,塞斯纳缓缓下降,有整整一秒仿佛都悬浮在岛东部的波浪之上。索尔根据航线判断,他们将降落到海面上,而不是沙滩上。但最后关头,米克斯又突然给了塞斯纳一点推力,飞机侧滑着越过一堆岩石。飞机朝岩石降落的时候,石头看上去越来越大,让人悚然心惊,但米克斯最后成功地让飞机在十英尺外的潮湿沙滩上稳稳落地。
机头往下一栽,海水泼溅在挡风玻璃上,索尔感觉左轮打滑了,米克斯手忙脚乱,仿佛在同时操纵油门、方向舵、制动装置和副翼。机尾接着落了下来,飞机虽然在减速,但显然减速得不够快,因为透过越来越慢的螺旋桨的模糊光影,他们看见刚才还挺远的海滩西北角的潮汐通道逼近眼前。米克斯将右轮朝下压,海水都溅到了索尔一侧的舷窗上。米克斯猛拉制动装置,机尾骤然抬升转弯,飞机滑行着转了一个大弯,左轮离地,右轮离潮汐通道和沙丘只有几英寸。这一系列操作都在五秒钟完成,最后飞机停了
下来,螺旋桨怠速旋转着,挡风玻璃正对东方。身后的潮湿沙滩上,留下三条根本不平行的着陆痕迹。
“你有三分钟。”米克斯说,手已经放在油门杆上,“我会在海滩东端等你。如果风停了,或者我看见他们的船绕过了奴隶角,那我只好同你说再见了。女士留在飞机里,好在转弯的时候帮我抬机尾。”
索尔点点头,解开安全带,走出薄薄的舱门,长发在螺旋桨卷起的风中飞舞。娜塔莉将那个又长又重的袋子推了下去。袋子外面裹着塑料防水布,皮质把手从袋子里伸出来。
“嘿!”米克斯大叫起来,“你可没说这个——”
“走吧!”索尔也大叫回应,然后跑到了森林边上。潮汐通道就消失在他旁边的浓密棕榈叶和热带花卉之中。
离沙滩十英尺的地方就是沼泽,索尔脚踝以下的部分都陷了进去,森林外围的木兰和矮棕榈被挂着铁兰的古老柏树和扭曲粗糙的橡树所取代。一只鹗从索尔头顶六英尺的大鸟巢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一种不知名的生物在他右边十英尺游走了,留下“V”字形的涟漪,让索尔想起了金特里说过的抹黑抓蛇的故事。
三分钟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索尔才看了看指南针,认定自己已经走得够远了。他的右肩扛着那个沉重的袋子,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了一棵古老的柏树,树身上留有火烧或雷击的痕迹,低处的两条树枝伸在咸水上方,就像一个尖叫的男人张开了一双烧焦的手臂。他朝那棵树走去,抵达粗大的树干的时候,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腰。闪电在树干正面撕开了一条锯齿状的裂缝,露出腐朽的树心。
泥浆和水流拉扯着索尔的左裤腿,但他全然不顾,小心翼翼地将长袋子塞进裂缝,用力往上推,直到从外面根本看不见,然后从灰色树干上折下两根枯枝,交叉支撑在袋子下面,以防松脱。他后退了十步,对这番掩蔽工作十分满意,然后开始记住那棵老树的形状,以及相对于潮汐通道和其他树的位置。他抬起头,又记下了铁兰和扭曲树枝之间那片天空的模样。然后索尔转身,快步返回沙滩。
泥浆阻碍了他的脚步,似乎随时可能把他的鞋子扒下来,或者折断他的踝关节。咸腥的渣滓覆满了他的衬衫,死水散发出海水和腐败物的味道。棕榈树和蕨类植物的叶片拍打着他的头,一团叮人的小虫组成浓密的乌云悬在他汗涔涔的脸和肩膀上空。走出沼泽的路上,植物似乎茂密了无数倍,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走到尽头。然后,他穿过最后一层树枝屏障,跌跌撞撞地越过水浅沙清的潮汐通道,爬上深沟,返回沙滩。他发现自己虽然有指南针辅助,却还是没有从进入沼泽的地点出来,而是向西偏离了三十码。
塞斯纳飞机不见了。
索尔刹那间吓得魂飞魄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向前跑了五十英尺,终于看到了金属和玻璃的反光。那架飞机就藏在一座低矮的沙丘之下,似乎离他无穷远。他从潮湿的沙滩上冲过去。引擎声越来越响亮,潮水似乎涨了起来,但他几乎不为所动。潮水已经漫过了临海一侧的轮胎痕迹,被太阳烤干的可用海滩面积急速缩小。跑过三分之二距离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以至于没有听见那艘快艇隆隆驶来的马达声,直到他看见它激出白色的飞沫,绕过了岛的东北角。船上至少有五个持枪的人影。索尔发足狂奔,靴子踏进海浪里,水花四溅。他径直冲到塞斯纳前方,如果这架飞机现在就起飞,那除非索尔潜入水中,否则铁定被螺旋桨绞成肉泥。
他离飞机十码的时候,忽然看到飞机左翼下蹿起三条沙柱。这场面相当诡异,就像是有掘沙的动物或者巨大的沙蚤正从沙下朝他袭来一般。但一秒过后他就听到了子弹嗖嗖嗖的啸叫。快艇就在两百码外,他已经进入步枪的射程。索尔猜测,要不是碎浪和过快的船速影响了射手的精准度,他可能早就被击中了。
索尔冲过最后二十英尺,左侧舱门忽然打开,他踩着起落架支柱跳上副驾驶座,瘫倒在座位里,全身被汗水浸透。他刚一跳进舱门,飞机就颠簸摇晃着,沿着狭窄的潮湿沙地滑行起来。娜塔莉奋力关上了砰砰作响的舱门。身后传来子弹击中金属的声音,米克斯咒骂了一声,摆弄了一下头顶的操作按钮,将油门杆推到底,牢牢抓住颤抖不止的驾驶杆。
索尔坐起来,刚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塞斯纳抵达了沙滩的尽头,但仍然没有升空。飞机呼啸着驶过潮汐通道和狭窄河流岸边的沙坡。西侧的嶙峋怪石和低矮植物迎面扑来。
但机身下三英尺厚的气流帮助了他们。在右轮溅起水花之后,他们终于升入空中,以一英尺的微小距离与岩石擦身而过,然后右转,爬升了二十英尺,三十英尺。索尔向右侧看去,发现快艇疯狂地在海面上颠簸着追逐他们,枪口闪着光,仿佛在正对索尔的眼睛开枪。
米克斯猛踩方向舵脚蹬,后拉驾驶杆,然后又前推,让塞斯纳划出了一条诡异的向左侧滑的弧线,从海浪上方五英尺处加速升空,越过了岛的西端,森林挡在了他们和巡逻艇之间。
索尔没有系安全带,头撞到了舱顶,又从没关紧的舱门上反弹回来。索尔抓住座椅和操作台,以免撞到飞行员和驾驶杆。
米克斯狠狠瞪了他一眼。索尔系好安全带,观察四周。树林从他们左侧飞掠而过,前方半英里,三艘快艇径直朝他们驶来,船头仰起,完全脱离了水面。
米克斯叹了口气,然后向右急转。机身偏斜得如此厉害,索尔甚至都可以看见正下方水下十英尺的一只蝠鲼的轮廓。翼尖与海浪之间只有他前臂那么长的距离。
他们绕了个圈,恢复向西水平飞行,将多尔马恩岛和快艇抛到了身后,但高度仍然很低。当他们加速到时速一百五十英里时,可以明显感觉到速度的提升。索尔希望塞斯纳有可收缩的起落架,因为起落架的震动让他的双脚忍不住要从地板上抬起来。米克斯用双膝固定住驾驶杆,然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块红手绢,捂住鼻子大声擤鼻涕。
“我们得直接飞到我的朋友特伦斯在蒙克角的私人机场,还要给阿尔伯特打电话,让他做一份备用飞行计划。”米克斯说,“虽然那个沿岸机场已经很靠北了,但也要防着他们来查。这真他妈的是一团糟啊。”他摇了摇头,但嘴角的笑容暴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你先前说,这次观光旅行收费三百美元。”索尔说,“但我想现在应该不止这个价了。”
“不止?”米克斯说。
“是的。”索尔说。他朝娜塔莉点点头。她从相机包里摸出了一捆五十美元和二十美元钞票,总共四千美元。索尔将钱放在了飞行员座椅的边上。
米克斯接过钱,放在大腿上翻了翻。“听着,”他说,“如果我能帮你查出谁杀了罗布·金特里,就算不给我这笔奖金我也愿意。”
娜塔莉探出身子,“你帮上忙了,”她说,“所以奖金你拿着。”
“你们能告诉我那个叫巴伦特的王八蛋同罗布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等我们掌握更多情况之后就告诉你。”娜塔莉说,“我们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米克斯挠了挠运动衫,咧嘴笑道:“当然,女士。你们闹革命的时候别忘了我,好吧?”
米克斯打开了挂在仪表盘把手上的收音机。在钢鼓乐队的鼓点和西班牙文歌曲声中,他们朝大陆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