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你们能再和他狭路相逢,不妨——”
“咦?”她说了一半,突然一惊,“怪了。”
原来她刚准备松开建文的手,却反而被建文的手一把抓住。那只手上密布几枚乌青色的指印,指节发肿,正是姚国师留下的。
“对,建文阁下刚才就是这般握着玉玺不撒手。”
老阿姨又撤了几下手,惊道:“不对,不对。”又说:“可以啊,小子!怪不得连贪狼也夸过你。”
“贪狼?”众人不知老阿姨为何激动起来,纷纷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正是贪狼那小子告诉我,我追寻的那股令他难受的力量又出现在海上,我才追到这边来。不提这个,建文这个孩子啊,嗯……”
老阿姨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在身上翻检什么东西。
虽然大家不知道贪狼向她透露了什么,但听这个意思,建文应该是用什么执念般的力量向她传达了什么信号,回魂这事竟好像有了一丝希望。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都握紧了手掌,眼前这位神婆可算是唯一的救星了。
老阿姨翻出一个小鹰形状的铜器。“还好没把这个丢掉!”
“大元指挥官的铜哨?”腾格斯惊道,“怎么会在婆婆手上?”
这哨子腾格斯在萨满们的集体意识里见过,征东海战之时,那大元指挥官正是用它来召唤了鹰灵。
近看起来,这东西和铜雀的铜雀哨长得挺像,看来一定有什么奇异的联系。腾格斯想起那哨子只要一吹就是一条人命报废,刚要说声“小心”,老阿姨早就拿着哨子“唿”地吹了起来。
哨子声音十分尖利,其余人等听了之后只觉得胃中翻涌,比晕船还难受。
老阿姨吹了几声,建文胸口竟开始狂烈地起伏。她喘了两口气,道:
“我老了,竟然也看走了眼。他的神识没有被散失,而是在瞬间被保护起来。”
“保护?”这词听起来终于顺耳多了。
“对,他现在愚痴不堪,其实是在保护自己的理智不被撕裂。”老阿姨正色道。
她差不多也喘匀了气,高声道:“都捂住耳朵!”
接着又把那鹰哨含到嘴里,朝建文和七里所在的大桶里
“唿”地大声吹响。
又是一股强烈的力量袭来,众人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好像被颠倒了好几次,七里脑中更是像雷击了一般轰鸣不停。但他们仍然睁大眼睛,努力朝建文的方向看去。
只见建文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神采,瞳孔缩动似乎在挣扎,然后下一刻竟然张嘴惊呼出来:
“青龙——”
接着他完全睁开双眼,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大桶里,七里在自己旁边,哈罗德、腾格斯扒着桶沿朝下俯视自己。
“建文!”“安答!”众人欣喜若狂,好像在庆祝一个他从没听说的节日一样;七里更是将他的手死死握住,仿佛一不留神他就会跑丢了。
他也被这种喜悦感染,笑道:“我们……我怎么在这?婆婆,你怎么也在这?”
“还说呢,多亏婆婆把你救回来!”腾格斯大喊道。
山南、山北更是叽叽喳喳,还在建文头上胡乱揉了一把:
“你刚刚丢了魂,那个样子,真是笑死人了。”
“丢了魂?”建文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我只记得……”
想到这里,他猛地从桶中站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眼前的海域里漂浮着的,举目都是青龙的残骸。
七里也跟着他站了起来,见他呆呆站在桶里紧抿双唇,便伸手拉住他的手。
“原来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青龙它……”
众人看看他,都是郑重地点点头,眼神暗含担忧,生怕他再来一次失魂。
“不过,你回来就好,刚才大家都很担心。”七里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又不像是因为害怕。
建文擎起自己另一只手,那只手原本握着玉玺,现在玉玺已经不知去向,手上也青一块紫一块,有几处骨节现在也终于开始剧痛起来。但除了一种激愤的情绪还在胸中回荡,建文记不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这只伤手,看着它一寸寸恢复原状,接着握紧拳头,看向刚刚那黑衣老僧远去的方向。
“海洋的秘密和它本身一样深,我原本觉得你们不该离那些天机太近。”老阿姨也拄着乌木杖站了起来,“但是……建文,你能凭一己之力把意识护住不被抽灵仪式撕裂,可见你有资格去探寻更深的东西。”
老阿姨看向他时,眼中竟多了几分欣赏。
“抽走青龙的仪式?”建文正色道,“婆婆,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不急,不急。”老阿姨现在显得有些虚弱,“反正,我这次是没精力去跟踪那个人啦。”
建文点点头,振奋道:“好,我们先离开这地方。青龙,启——”
他习惯性地下了命令,下一瞬却意识到,自己现在再也无法呼唤青龙了。
眼前的碎木与帆片随着波浪缕缕翻滚,但没有任何声音能回应他。
“安答放心,就算划着桶,咱们也要把青龙夺回来。”腾格斯宽慰道。
“我没事。”建文深吸一口气,回望着身边这些担心自己的伙伴,压下了难过。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有任何低落。他略一思索,又道,“我只是在想,当时那三艘船上奇怪的物件到底是什么,现在有答案了——那应该就是抽灵的工具。他们应该已经从佛岛把其它三个船灵也抽了,既然如此,那么郑提督会不会知道什么更详细的事情?”
“你是说,我们先去趟佛岛?”七里率先明白过来,接口问道。
“什么,佛岛?”山北朗声大笑,“就算你们去佛岛,也总得有船吧?”他笑完就被山南、中山瞪了一眼。想到他们自己现在没有船也很难再回琉球,三老委屈地扁起了嘴。
“不用去了!那提督早就不在佛岛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伴着船桨击水声在不远处响起。众人看去时,只见一艘长得略似青龙的船迅速开了过来,船艏划出的白浪溅起水珠刚刚打在他们脸上,那灵活的船身就已经停在几个桶旁。
说话的人站在船头,将斩马刀往甲板上一插:
“大桶装的小靖王,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太像胜利者的模样啊。”
“……小郎君?”
建文并不意外。
不得不说,由贪狼指路而始,老阿姨、小郎君,各路人等在这片海域接踵而至,还真让他有种感觉——好像真的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倒海翻波。
赌注要终结了,而那又会指向一个怎样的必然呢?
只见小郎君从走蛟船的船头快走几步,“嗖”地跳到一侧的盘龙轮上,接着蹲下身,朝建文伸出那只机械手。
“咱家有点看不懂了!”哈罗德在一旁挠挠头,道,“他的意思是‘上来’……还是‘给我’?”
“少废话,”小郎君向后一甩长发,“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