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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太上回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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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明着说王振,实际上是说他黑白不分,善恶不辨吧?就算王振千错万错,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景帝忙道:“小弟不敢,只是群臣都认为,留着它确实不妥当,不如改作旌忠祠,祭祀土木忠臣,并用生跪铸造王振跪像,用以警示后代为人臣者,也算是让王振赎罪吧。”

    太上皇握手成拳,看着景帝很久:“真的要这样吗?”

    景帝低眉:“不如此,不足以上慰祖宗、下抚百姓;不足以告慰英国公张辅等忠臣烈士,警示后代子孙。”

    太上皇一拍龙椅:“王振已经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要这样侮辱他?——你们是不是想把朕也放到那里跪着?杀人不过头点地,从古以来,有这样侮辱人的吗?”

    他冷笑一声:“这时候都说王振的不对了,当年王振在的时候,可有一个人敢直呈王振的不是?——就算是张辅,进军过程中不发一言,怎么不说他?你们到底是在说王振,还是在说朕?”

    群臣都低了头,不吱声。

    果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景帝在心里为老婆点赞。

    他说这是群臣的提议,不能说是假的,也不能说都是真的。今年初,在彻底清理王振余党的时候,群臣确实提到了智化寺的问题,上面有太上皇的御笔,不能拆,这也就是历史上智化寺得以保存的原因。

    景帝回宫和汪舜华商量,汪舜华也不赞成拆,但不是怕以后太上皇回来见怪,而是拆了容易,不能发挥教育警示作用——于公于私,她都恨毒了王振,王振死了,尸骨无存,那么他留下的遗迹,她就要好好收拾。

    她想到了杭州的岳飞墓。

    西湖岳王坟前有四座跪像。当然岳飞墓目前的其实没有跪像。历史上,是宪宗成化年间周木在杭州任浙江布政使时,重修岳飞墓,并首次用铁铸造秦桧夫妇跪像;此后又相继增加了张俊、万俟禼的铸像,几百年间,因风雨侵蚀和群众击打,共重铸了12次。

    历史上,于谦和岳飞埋骨的地方很接近。

    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岳王坟前跪了四个人,还有一个没有出场,但是个人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她要把王振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王振被打入另册,重用他的太上皇也别想干净脱身。

    景帝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所以在下旨兴建显忠祠的时候,特意吩咐要铸一尊王振的跪像;本来还想在怀献太子墓前再铸一尊,汪舜华到底拦住了,国家经济本来就困难,怀来那个可以用来警示后人,怀献太子墓前就先算了,别让下面觉得圣上咄咄逼人。

    该跪的是太上皇!

    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他是君主,还是长辈;但汪舜华无论如何不想让王振再出现在儿子坟前,那样以后每次去都忍不住想挥老拳。

    显忠祠里的跪像立起来很容易,但智化寺在北京,又是太上皇下旨建设的,景帝开口跟群臣提过,群臣也很赞成,觉得还要加上王佑、马顺等人,只是接下来双方打打谈谈,一时顾不上——不全是,主要是汪舜华拦住,说不好拂了太上皇的颜面,不如等他回来之后再议。

    汪舜华知道,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景帝很不希望有这一天,但让太上皇自己下令,比他下令确实更有效用。

    知道太上皇肯定会暂时收敛脾气,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但偏偏下面的人就吃这一套,只要皇帝一哭,马上就觉得他是圣君,只是被奸臣蒙蔽了。

    所以,他们商量好,故意激怒太上皇。

    景帝很怀疑效果,毕竟王振捅了这样的篓子,他哥就算再糊涂,也该清醒了;但是汪舜华知道,太上皇是念着王振的,因为她当年亲自去过智化寺,听过那里的音乐,还听导游解说过,明英宗复位以后,不仅为王振平反,以香木为王振雕像,祭葬招魂;还为他建立旌忠祠,以祭祀亡灵,并命大学士李贤撰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不可能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奇葩。

    但这些话不能对景帝说,只能说:“太上皇很相信王振,就算一时怪他,时过境迁也会想起他的好;尤其你们杀了王振和他的全家,太上皇又闲居无事,自然会更加怀念从前的时光,怀念王振。更重要的是,在迎接他的时候说到这些,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对他权威的极大挑衅,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维护王振。”

    那就试试吧。

    只是政治家都是深藏不露的,太上皇不是政治家,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起码的政治修养还是有,如何让他破功,汪舜华想到了王振的跪像。

    景帝觉得确实是个好办法。太上皇要么自打耳光,要么当场发作,无论如何,对他来说,都是好事情;而且几个月前就说过的事,群臣也不会认为他故意发难。

    太上皇确实很生气,他那天到了怀来,显忠祠还在紧锣密鼓的修建。因为景帝重视,亲自下旨工部营建,因此规格很高,规模很大,从五月下旬动工,预计十月初才能完工。

    特别的是,祠外的长长的两面墙,没有雕龙画凤,而是镌刻着可考证的土木堡死难的人员名字,有重臣,有军士,也有普通百姓;其中不乏某小旗、总旗多少人,某家多少口之类的概称,甚至还有某地多少口之类的总称。

    这年头,能留下名字的,毕竟是少数。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上皇听说,景帝下旨要铸王振跪像,当时就很不痛快。什么意思,这是向自己示威吗?

    然而在怀来,他发不了火,毕竟就在一年前,几十万大军在那里断送,王振身为罪魁祸首,理应受到严惩。

    看着商辂带来的人马,他只能安慰自己,弟弟只是安抚下面,不是真要和自己为难。

    他没有想到,今天见面,景帝居然会说这件事,而且就在北京,就在他下旨敕建的王振家庙。

    如果说真不是故意的,那也太侮辱智商了。

    毕竟当了十五年的皇帝,积威犹在,他一拍案:“这是谁的主意,又是谁赞成这样做的?”

    群臣低了头,装死。

    太上皇重重的哼了一声:“当年王振在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对,如今他不在了,就什么错处都出来了。他最大的错,不就是力主出兵抗击瓦剌入侵吗?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瓦剌铁蹄南下,侵我边关,杀我子民吗?因为土木兵败,所以他十恶不赦;可是,那些扈从出征的,怎么就一个个都成了忠臣烈士?”

    没有人说话,该怎么说,说什么?

    太上皇看着殿中的大臣,怒火中烧。

    “错的不是王振,是我,是我打了败仗,是我被俘成了太上皇,所以我什么都是错的,做的事是错的,用的人也是错的。”

    “你们不是想践踏王振,是想践踏我!”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承受着太上皇的滔天怒火。

    景帝也低着头,他知道会触怒太上皇,废话,就怕触怒不了他,却没想到他哥这么容易动怒,真是——哈哈哈。

    太上皇大骂了一通,总算把这一年来的憋屈劲儿发泄了。

    土木之变后,他被也先俘虏,除了太后皇后还关心他的生死,满殿忠臣都对他不闻不问,不仅马上拥立了新皇帝,甚至自己亲自叩关,都闭门不纳。

    无父无君之至!

    昔年跪在自己面前口称圣上圣明,吾皇万岁;如今,自己在他们眼里,不如草芥!还敢在新皇帝面前表忠心,尽情作践自己的尊严。

    我好歹是先帝嫡子,做了十五年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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