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濙也表态:“威柄不宜放下,利器不可假人。览观往古,近察国朝,倾危之祸,靡不由之。当年吕后秉政,统嗣几移;武周篡唐,庙不血食。故虽有母子之亲,而无周公之德,不得行其势也。”
薛瑄则问:“剃发易服,人心沦丧,是亡天下;易姓改号,舆图换稿,亦是亡国。亡天下不可,亡国可乎?保天下者,匹夫之贱、闺阁之弱,亦有责焉;保国者,其君其臣乎?”
都是汪舜华的话,如今倒了个个儿。
商辂看着于谦,意味深长:“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欧阳公之言,不刊之论也。当年王莽王安石何尝不是贤名远播?可惜一旦当国,就成祸乱之源;汪皇后虽然贤名素著,然而并非循规蹈矩、安分守常之人。她若果真掌权,是圣是魔,未可轻论。于公,当真要冒这样大的风险,只因为相信汪后的贤德睿智?——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呐!”
于谦没有说话,但终究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汪舜华毫不畏惧,因为她有金字招牌——先帝遗诏。
先帝临终前,将年幼的皇帝托付给她,垂帘听政,本就是先帝的意思,不服气的,找先帝说理去。
后面一句掐了不说,汪舜华的词句已经很是尖锐:“如今先帝尸骨未寒,群臣就要这样上奏,莫不是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下面不说话了。
既然直接刚不过,那就换个办法。
奏疏雪花一样飞进坤宁宫。
汪舜华闭了眼睛,吩咐王勤:“把时间急迫的军情、救灾等事项挑出来,余下的,慢慢再议。”
包括皇帝的年号。
不服气也没关系,所有朝廷的诏令,都要有皇帝披红和玉玺;你们洋洋万言,说的天花乱坠,被扔到角落里,也只能发霉。
十七块玉玺摆在这里。
“是经过司礼监转手,再交给太后朱笔御批;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大家商量一下吧。”
王勤淡淡的扫了一眼下面的群臣。
事情就僵在这里。
颁布了对前段时间在大同、宣府等地抗击瓦剌入侵的朱谦等将士的封赏,放下笔,想了很久,汪舜华又提起笔写了一句诗,派王勤亲自送给于谦。
险夷不变应尝胆,道义争担敢息肩。
如今内忧外患,正当卧薪尝胆,我怎敢自图清闲,弃国家危亡于不顾?
于谦展开纸笺,猛地站起身来,看着上面的诗句很久,反复踱步,终究折上了诗稿,闭上了眼睛。
如今,汪舜华终于堂而皇之的乘坐凤辇来到前朝。
从坤宁宫到奉天殿,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但对于汪舜华来说,实在漫长。
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前方的路,并不平坦。
停轿打量着这里,记得上次来奉天殿,是七年前,迎接太上皇回朝的酒宴。
大朝贺济济衣冠,又让汪舜华恍惚间仿佛回到七年前。
如今近在咫尺,隔着珠帘,细细的打量这些重臣。
其实之前在办理世宗后事的时候见过,只是当时吵得昏头涨脑,实在没注意;她久在后宫,即便批阅几个月奏疏,能记住人名,也对不上号,现在就仔仔细细的把这些人都看了一遍。
如今内阁有六个人:于谦、陈循、高谷、王文、萧镃、商辂。此前,世宗托孤的时候都见过,也介绍了他们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