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扬歌来讲,赞誉从来都是触手可及的东西,他的父亲是当朝宰相,他是京城有名的‘白衣公子’,是京城许多未出阁少女的红粉梦,甚至在十七岁时就中了探花,不仅如此,秦扬歌还精通音律,懂丹青,更是下棋的行家......
如果没有意外,秦扬歌一定会成为京城的一段传奇,可是偏偏在十八岁那年,他的父亲,被革职流放。
秦扬歌的母亲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她甚至还特地去了一趟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庙感谢菩萨。
被革职的秦相也看得开,只是有点唏嘘,当晚他还和秦扬歌浅斟了几杯。
秦相与秦扬歌干杯,笑着调侃,不是满门抄斩就好。
秦扬歌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秦相的这一句话,会一语成谶。
父亲与母亲被斩杀于床上,尸体被砍成了好几段。
黑衣蒙面的杀手的脚下是汇成小流的鲜血,明晃晃的鬼头大刀之上尽是刺目的红,他们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人头,有伺候他十几年的奶母;有刚进门的艳丽小妾;有那个经常逗他笑的婢女,最荒唐的,是一具被倒提小脚的婴儿,婴儿被剖开胸腹,五脏在杀手的提拿之下流了一地,他认得那个婴儿,是他刚满月的小妹。
十八岁的秦扬歌站在血泊之中,一袭白衣与这幅来自地狱的景象格格不入,腥红的火光照亮了秦扬歌清俊的脸庞,他没有怒吼,没有愤怒,只是面无表情,如同石头一般冷漠。
他沉如墨海的眸中倒影着这一幅恶鬼屠杀的场景,映着每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好像要把这些人的眉眼都狠狠刻入脑海一般。
杀手们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有人意识到了危机,急忙拔刀砍去。
秦扬歌眼中的,是刻入骨髓的恨,是来自幼狼的隐忍。
秦扬歌狼狈地躲过,刀锋堪堪从他头上削过,甚至削断了他大半光滑如绸缎的头发,他身上的白袍在一滚之下沾满了鲜血和垢泥,秦扬歌转过头,发疯一般向外跑去,没有再看身后一眼。
但是怎么可能跑得过呢?一介书生怎么可能跑得过被派来灭门的杀手呢?
杀手施展轻功,不费什么力气便追到他的身后,刀光一闪,秦扬歌重重地摔倒在地,背部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
他的脸上沾满了血土,秦扬歌呕出大口的鲜血,十指狠狠地抓着台阶上的青石地板,留下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不甘心啊。
死也不甘心。
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素白玲珑的赤足,足踝上的铃铛轻响,清脆的铃音仿佛是来自天际的曙光,一声声,一下下将他从这个不知多少年也无法醒来的噩梦中拉扯出去。
少女身着青纱,手执长刀,清脆冷然的话语在这个修罗场中响彻。
“这个人,不能死。”轻飘飘的话语仿佛有着千钧的力量,秦扬歌身体里似乎有些热流回转。
少女刀法极快,每一次青影的掠动都会洞穿一个人的心脏或者割断一个人的喉咙,刀芒在空中闪烁,映射着一红一蓝两种诡异的光芒。
当刀芒停止闪烁的时候,杀手们已经死伤殆尽,少女亭亭立在血与火之中,青色的长裙未染一滴血迹。
秦扬歌挣扎着抬头,看着那抹倩影。
“我叫何晚仙,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我可以教你绝世的刀法,但你终身只能使用断裂的刀。”
“我救你,是要你为我杀人。”
少年抬头,倔强地凝视少女,突地,他深出纤细修长,那双曾经奏出冠绝天下名曲的双手,曲指抓在青石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一拉。
十指指甲血肉狰狞,至此,再不能抚琴。
秦扬歌痛得全身痉挛,几欲昏死过去。
他吸着冷气,脸上是扭曲的表情,但眸子间却仍是一片摄人的清明。
“从今往后,秦扬歌已死,我叫……”
他呼吸渐定,齿间吐出铮锵的字音。
“秦无续。”
秦无续,秦无续,
秦无后续,终此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