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在地上坐了片刻,拾起地上的册子看了两眼,复才站得起来,径直朝外走去。
上头人遇事不过撂下一句话,他一个做事的,却不能那样轻松,只好先去潘楼街上一处酒楼里让西伴当去喊了人过来,同众人交代到天色半黑,等到一一确认完毕,才把众人打发走了。
此时外头等候良久的一人才进得门来,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低声叫道:“郑二爷……”
郑齐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酿酒坊里上下都打点妥当了?”
那人忙道:“全数弄好了,原有二十八个库本是要供上的,一向不敢去动,当日我们取走的全是上色酒水,已经全数将准备好的酒水换重新送得进去,借用了一千厢军……”
郑齐皱眉问道:“酒缸记得换了么?上头封泥如何?守库有无话说?”
那人又道:“用的俱是酿酒坊中酒缸,前次听得不对,已是从他们南熏门的库房中先腾挪了出来,眼下司酒监中心思全放在酿酒水,翻酒库,一时半会,应当不至于查到酒缸、封泥的库,小的往祥符县中也打了招呼,那一处瓦窑里已经开始烧,说是必定在月前将咱们的货先做出来,等这一阵子风头过了,立时就补回去,应当不会留什么首尾,只怕一桩——要是那姓裴的有心追究,多半瞒不住。”
郑齐摆了摆手,道:“裴继安是个聪明人,他今次不过为了应付上头查问罢了,不会多事……”
那人顿了顿,张口欲要说话,又闭了嘴。
郑齐见他神情,看了他一眼。
那人见得郑齐看向自己,忍不住还是问道:“我那小舅子……上回我求了郑二爷,给他安排在酿酒坊中做管事那一个,昨日来问话,我一时也答不上来——虽是知道今次不是为了那裴继安,而是怕惹出事来,却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吧?把账目填个七七八八就是,还要把酒水运得回去,给那姓裴的做面子,何苦来着?”
郑齐摇了摇头,并不同他解释太多,只道:“爷既是已经吩咐下来,你我照办就是,不要过问太多。”
天家之事,兄弟之谊,父子之争,谁人那样蠢要凑上前去问个所以然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那人继而大着胆子道:“另有一桩事……曹节度早间使人来说,他家有个幺女,眼见到了要说亲的年龄,偏那日上街,看上中瓦子里头得宝阁的铺子,又说打听了许久,没问到是哪一家的,想从咱们爷那一处讨个准话。”
郑齐本来还半坐半靠,此时听得那曹节度问牛行街上得宝阁的铺子,倏地就坐直了身体,脸色也变得甚是难看,问道:“他说的是得宝阁的铺面,还是说得宝阁?”
那人吞吞吐吐道:“小的也不敢细问,只是品其话中之意,好似……说的是得宝阁……”
郑齐额角都渗出汗来,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交给我便是。”
他打发走此人,再不敢多留,匆匆又回了御街的宅邸之中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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