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同调·其上

只要等待那个所谓的“同调召唤”，然后用毁灭凤凰人的效果将那只“同调怪兽”破坏……

    周游双的场上，届时就会空无一物了。

    “没动静啊……和我猜的一样。”忽然，高中生说道，“既然你放弃了连锁的优先权，那接下来就由我先动了。”

    什么意思？

    来桧沉下心神，冷声道：“不管是怎么样的魔物力量，最终都会招致毁灭。

    “不管你会召唤出什么怪兽，在无敌的毁灭凤凰人面前，都是随手可以破坏的东西！”

    周游双叹息一声，手中凝聚出一柄狭长的剑，插入剑鞘之中。

    “解放【相剑师-泰阿】，上级召唤6星的【相剑军师-龙渊】。”

    龙影交错，泰阿冷哼一声，与阴影中走出的一道身影交替。

    龙渊沉默不语地站到场上，衍生物化作的蝴蝶似乎有些畏惧他，不敢靠近。

    上级召唤成功时，来桧依然不能够发动怪兽效果。

    特地解放泰阿上级召唤这只“龙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来桧有些不解。

    如果同调召唤的话，按照之前周游双的行动来看，泰阿和衍生物大概也是一个调整和一只非调整的组合。

    他大概看出了这个同调召唤的素材要求，关键就是所谓的“调整怪兽”，这个在过去所有人都以为用于触发冷门的类似“狱落鸟”效果的怪兽类别。

    但是，在这个高中生的手中，居然成为了全新力量的钥匙？

    “首先澄清一点。”周游双摇头道，“同调不全是‘魔物的力量’，当然，以你的立场说这句话也无可厚非。”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他顿了顿，“支持同调的能量自古以来就存在于这个世界，就像空气一样。

    “这个能量会回应人的心，就像——

    “卡牌一样啊！”

    他猛地抬手，无数的光华向手中凝聚。

    “将6星的【相剑军师-龙渊】与4星的【相剑衍生物】——

    “调星！！”

    龙渊垂首，黄龙之影腾空而起，穿过蝴蝶化作的四道圆环，成为一道剑光融入周游双的手中。

    “《列子·汤问》中说道，‘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

    一柄似虚似实的剑缓缓成型，白色的卡牌在其虚影之中安然存放。

    周游双斩下，光华中，一尊庞大、威严、苍老的身影缓缓成型。

    “雁落而忘归，蛟分而承影。

    “遇道引信，影只存形，殷天子剑。”

    魁梧的身躯巍然站立，无比磅礴大气的气势从其身上扩散开来，恐怖的威压镇得大地龟裂，四周的树叶纷纷落下。

    “此为【相剑大公-承影】。”

    承影？来桧面色一变，只觉得那尊如山一般耸立的身躯上，传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相剑军师-龙渊】作同调素材送去墓地的场合，给予你1200点效果伤害！”

    黄龙之影衔着黑色的剑飞出墓地，周游双持剑一斩，锋锐的剑气穿透来桧的身躯，劈开了他的胸口的凤凰纹章，让他连退数步，吃痛地半跪在地上。

    【来桧Lp：2400→1200】

    “你很憎恨吧？”周游双说道。

    “憎恨？”来桧咬牙道，“我说过，我不是为了向魔物复仇而战斗，而是为了人类！”

    “现在在你面前的这种力量还不足以让你放弃这种几乎是送死的信念吗？”

    “你又懂什么？！”决斗王怒喝道，“不论说得再好听，这种力量都来自于魔物，来自于一百年前凭空出现的秘境灾难！

    “既然存在这种名为‘同调’的力量，那么，强大的力量同样伴随着更加深重的灾难，你如何保证，这个‘同调’不会造就更大的灾难，不会让更多人死去？！

    “不如让我，用它们的力量反过去摧毁灾难的根源！”

    山顶上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在凝固的氛围中，少年摇了摇头：

    “我有一个学姐，你认识的。”

    “什——”

    “虽然卡组和实力在你看来大概是‘毫无才能’的那一个级别，在我看来也只能摇头叹气。但是，她之前说过，她想成为职业级的决斗者。”

    “那个女孩吗？”来桧皱眉道，“也只是被我利用的，差点死掉的牺牲品罢了。”

    “确实，但你没有要了她的命。或者说，到现在为止，你没有杀过或间接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吧？唯一一次差点成功的就是刚才，但依然没有成功。”

    来桧瞳孔一缩：“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只要不杀人，这个道路就可以回头吗？太天真了！我不需要你的——”

    “我不会原谅你，你做的那些事大概也无法被我原谅。”周游双平静道，“我既没有这个资格，也不胜任这份工作。”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起追忆的神色。

    “你支付了她母亲的手术费吧？谢谢你。”

    怎么回事，这个少年。

    来桧的额上冒出一滴汗来，他凝视着表情真诚的周游双，明明能确切地从他的脸上读出他的想法，但自己却因为这份直言而感到怪异，甚至有些害怕……乃至不适应？

    “我还有一个对手。他的卡组在你我看来恐怕也登不上台面，但有自己的思路，信奉胜利者就是一切的信条。

    “他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和毁灭凤凰人战斗。表面冷酷情商极低的这个人，在和家人过生日的时候也会笑出来。

    “你拆了他家，记得赔偿。”

    风吹了起来。

    “还有一个同桌，特别社恐，喜欢决斗，也追星，前阵子被黑暗决斗者绑架，很冷静地跑了出来。她的卡组是海龙族，那张‘激流葬’上还有你的签名。目前打算凭自己的努力买到海外限定版的女武神系列决斗周边。”

    周游双看向手中的决斗盘，透过光膜，能看到黑龙的爪翼。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我还有一个朋友和一位长辈。对我都有救命之恩，他们一个教会了我决斗那血淋淋的历史，一个教会了我要相信自己的朋友。

    “年纪大的长辈不想放弃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使命，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与秘境战斗，保护其他人。

    “年轻的朋友相信决斗与决斗的羁绊，是尽职尽责的决斗者。他因为自己没能挽回一位从小长大的朋友而哭泣，险些堕入黑暗的深渊。老实说，我拿他那样的个性没有任何办法，已经被他套牢了。

    “他们托付给我一个使命。

    “就是将那个误入歧途的晚辈、朋友，那个小时候立志要成为‘英雄’的决斗王带回来。”

    来桧沉默了半晌，周游双所提及的人物，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有与他关系深刻的，也同样有关系浅薄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嘴唇蠕动，问道。

    少年叹息一声。

    “我想说的就是，即使是人生轨迹和你我如此不同的这些人，在提到卡牌、朋友、生活和梦想的时候，从言语和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憧憬和喜欢，也是那么的光彩夺目。

    “是啊，身为一个人类，一个如我一般的凡人，我们首先是爱自己，随后爱卡牌。人类早已适应了卡牌的存在，也适应了秘境的存在。

    “而，来桧，为什么你却永远憎恨着自己？”

    憎恨……自己？

    来桧怔住了，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无数浮光掠影的记忆。

    小时候闯祸时被父母教训时恨自己，成绩不好时怨自己没有才能，被父亲教诲后讨厌连这都做不到的自己。

    得知父亲死讯时，憎恨自己。面对灾难无能为力之时，憎恨自己。看到自己被魔物利用的时候，同样憎恨自己。成为决斗王却发现人类面临的灾难远比公众得知更多的时候，依然憎恨自己。

    憎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坚持，憎恨这个……根本无法成为‘英雄’，继承父母衣钵的名为“来桧”的人类。

    “毕竟，在懂事远比秦天早的你的心目中，撑起家庭的父母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周游双淡淡道，“因此，早就明白人与人之间有所差异，人类面对现实总有无能为力的那一刻的你，从不会去憎恨他人，憎恨如同自然灾害一般的魔物们。”

    作为第一个吸引迪亚波罗斯的人类，吸引它前来的根本不是已经诞生的“元素英雄凤凰人”，也并非来桧对秘境偏执的仇恨与妄念。

    而是一个拥有伪完美主义倾向，无法从过去逃离，深知自己不配成为“英雄”，却又忍不住病态地追求英雄救赎的，一个没有彻底成熟的想要自毁的凡人。

    这份在光明中主动抛弃众多环绕在身边的明灯，只愿怀抱良知堕入黑暗命运来惩罚自己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般的……破碎的黯黑邪心。

    得知父母死讯的那一天，他也许就萌生了随他们而去的想法。

    周游双问过秦天。

    两年前，毁灭凤凰人首次出现，被他们追逐至今。而那个时间点，刚好在一个大型秘境灾难被解决之后。

    来桧也在处理大型秘境的决斗王名单之中，据说一开始的时候战况很糟糕，但后来形势突然被单枪匹马闯入秘境深处的英雄决斗王逆转，灾难顺利解决。

    这也成为了英雄粉丝们津津乐道的一场光荣战绩。

    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来桧使用了邪心英雄的力量，唤醒了荒郊野外沉睡的毁灭凤凰人。

    而毁灭凤凰人作为吸收了黑暗和一部分邪心的，从凤凰人中分裂出来的个体，秉持了凤凰人保护主人的执念和来桧嫉恶如仇的性格。

    所以，它开始根据当初与迪亚波罗斯打过照面的印象，四处猎杀持有“黯黑世界-暗影敌托邦”的黑暗决斗者至今。而为了避免伤害到来桧，因此，它始终躲着来桧跑。

    这只英雄的精灵也侧面证明了，来桧使用邪心英雄的力量绝不频繁，不然秦天不可能察觉不到，迪亚波罗斯布局数年，凤凰人也不会这么晚才开始活动。

    “你还有回头路，认输吧，由协会裁量你犯下的错误。”高中生如此郑重地伸手说道，“虽然我讨厌称你为‘决斗王’，但在为了人类这一方面，你尽职尽责。

    “人类不应失去一位这样的决斗者，我已经阻止了你，你还有重回正道的希望，现在就可以。”

    即便很多事情上，来桧的举动有违决斗者和人们的原则，甚至为协会不允许。在周游双看来也无法洗白，很多时候他对待黑暗决斗和黑暗决斗者的残酷态度也为人不喜。

    但是，也许每一位“英雄”决斗者都有过这样的一段时光，迷茫无助，深陷黑暗的时候。

    即使他人伸出的援手都遭到了拒绝，周游双也愿意，为他最后一次伸出手。

    因为，这才是他见证过的，人与人互相理解的决斗。

    高中生从来不会想得太多，他只是想这么做。就像无数次，别人曾帮助他的时候一样。人类是会改变的，他自身也改变了，少年如此坚信着。

    看着周游双伸出的手，来桧沉默了。

    “咕依……”光角幻兔在卓辉星的怀里紧张地扒拉了一下。

    卓辉星揉了揉她的毛发，眼中倒映着周游双遍体鳞伤却挺拔的背影。

    十八岁的少年，此刻仿佛比在他对面二十八岁的决斗王还要令人震撼。

    也许只有少年，才会想着在这种情况下，去挽回一名形同陌路的英雄。

    来桧环视四周，看到了周游双手中的剑，那具布满由他所造成的残忍伤痕的身躯，身后的卓辉星和他怀中的光角幻兔注视着他。

    他复又看向自己场上的三体英雄，幻影、命运、邪心。

    它们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前，将他遮挡在身后。

    周游双的身后，隐隐浮现出一名羽翼洁白，黑红紧身衣的英雄，脸庞的轮廓宛如他的父亲一般。

    来桧伸手，狰狞的盔甲覆盖着自己的全身，臂刃的反射面上，他看到自己半人半魔的脸庞，流淌着地狱火焰的双翼。

    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即使到了现在……

    眼前闪过一张热血开朗的面孔。

    “别那么板着脸嘛？决斗要热血有趣啊！”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无声地张开了嘴，随后又合上。

    于是，他沉默着将手抚上臂刃上，那张名为“毁灭凤凰人”的紫色卡牌。

    火焰冲天而起。

    “咕嘶嘶！”幻兔呲牙咧嘴，似乎在辱骂。

    卓辉星心下一沉。

    这是毁灭凤凰人效果发动的前兆，也就是说，来桧不愿认输，拒绝了周游双所给出的回头之路。

    事到如今还如此死脑筋，这就是英雄决斗者吗？

    高中生维持着伸手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的对手。

    沉默的火焰在静谧之中冲天而起，随后倾泄而下，在无声的连风都止息的寂静之中，将毁灭凤凰人自身与相剑大公笼罩。

    漆黑的凤凰回头看了一眼来桧，随后又看向周游双，眼神中饱含着无数复杂的情绪，随后，消失在火柱之中。

    破坏自身与承影吗……？

    火焰的光亮之下，动荡的世界和人的心仿佛也静止下来。

    无比嘶哑的声音说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

    英雄的决斗王低头，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对从骨肉中延伸出来的锋利爪刃，映出他的神情。

    “但是，你无法阻止我。”他低声道，“我不是‘英雄’，这场决斗结束后，请你们不要再与我牵扯了。

    “你的新力量，或许能成为新的钥匙，但是我不能赌……

    “这个由我的邪心所酿造的命运无路可退。

    “只要破坏了你的这只同调怪兽，你就无法再阻拦我。

    “抱歉，你很强，十年以后，必定会成为决斗王。

    “但说到底，这次，我会赢。”

    火焰散去。

    一道巨大的影子覆盖住来桧的脚下，他一愣，抬头看去。

    庞大魁梧的身躯巍然不动，矗立在月光之下。

    “怎么可能……？”他愕然地喃喃道，“没有被破坏？”

    “相剑门认为，每个人都具有不同的‘相’，这个‘相’会反应在他的剑上。所谓‘人相心，心相剑，剑相灵，灵相人’。”

    少年的声音传来。

    “承影是不存在但存在的剑，因此，被效果破坏的时候，他可以通过除外墓地一张卡来代替破坏。

    “除外【冰火之魔导书】。”

    卡牌从剑鞘中翻出，化为虚无。

    来桧楞住了，看向面前这尊磅礴的剑客。然后又看向了周游双。

    月光下，他依然伸出着手，黑龙决斗盘此刻仿佛摆脱了覆盖在其上的光膜，显露出其全貌。

    “【相剑大公-承影】的效果发动。有卡被除外的场合，选对方场上及墓地的各1张卡除外。

    “除外你的‘邪心’和‘命运’。”

    大公手上的剑微茫一闪，如同影子一般的波纹拂过全场。被击中怪物的身形逐渐透明起来。

    邪心英雄恶刃死魔和墓地中的命运英雄毁灭凤凰人纷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主人，便化为影子消散。

    只留下场上的幻影英雄，三一人。

    这些英雄，就如同他的心相一般。

    最后只余幻影。

    而佩戴黑龙决斗盘的那个决斗者却微笑着说：

    “我说了，你还有回头路。”

    于是，半人半魔的决斗王俯下身，首次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并非单纯的善或恶，也非简单的好或坏。而是一种复杂的，包含在人性的可能性中的感情。

    因此，他俯下身，漆黑的火焰便流过脸颊，落入地面。

    五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