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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魂梦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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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秋高之际,月歌终于风尘仆仆赶回了汉地。这时节,离她当日出发已近两月有余。护着怀中贵逾性命的萨满陶瓶,她归心似箭,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回长安。

    多日风餐露宿,待入了汉地后,月歌寻了个亭驿,终于食上可口膳食。她饱餐一顿,低头对腹中未成形的胎儿喃喃低语:“我儿乖乖地长,再过数日我们便回到长安。你父亲若得知又有了你,不知会多高兴。”

    她正沉浸在喜悦中,邻席有交谈的只言片语传入耳中:“骠骑将军病笃,此前今上还不欲为人所知,那日校场中骠骑当众堕马不醒,病情却是怎么也瞒不住了。”

    另一人则问:“明知病重,为何还去校场?”

    “据说是骠骑日渐大好,以为无恙了。但须知,医家还有阴阳离绝,阳气暴脱这一说。”言下之意,是指骠骑回光返照了。

    几人说了一阵离去,月歌仍怔怔坐着,仿佛方才的话一句也未听进去。恍惚间,她似觉回到了七年前在榆中亭驿。当年郭允初次听闻家族被灭门,大抵也是这番心情了罢。

    月歌浑浑噩噩,不知如何寻的客舍睡下。直至次日清早醒来,她只觉是做了一场噩梦。去病还在长安等着她携解药回返,什么病笃、什么堕马,那都不是真的。

    这一信念支撑着月歌策马疾驰。只是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手中皮鞭不觉越抽越狂。那马似也知主人心意,臀上被鞭得隐渗血丝,却飞一般驰得更快。

    终于临近长安,远处城墙隐约,皓白苍茫。这日阴云低垂,天地之间压抑得仿似只剩了一条狭缝。却有一支长长的玄甲军队陈列道旁,自长安至茂陵方向,蜿蜒数十里。

    月歌停下,询问在林边远远眺望的农人:“那是什么?”

    农人叹道:“女郎不知么?冠军景桓侯,年纪轻轻便暴病横死,今日出殡,今上发属国玄甲军为其送葬……”

    那人再说些什么,月歌却已完全听不进去,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随即栽下马来。

    直至月歌悠悠醒来,已是两日之后了。她被农人一家救起,安置在茅舍悉心照顾。农妇见她醒来后眼神痴呆、问之不语,不由叹息:“好好一个女郎,却堕马成了傻痴。”

    其间农人们不断谈论来自长安的传闻,原来霍去病那日堕马后便气息全无,天子大恸、举朝震惊。因冠军太过年轻,天子还未考虑过为其修筑陵墓,这下事出突然,于是天子便让冠军入葬原本为卫青准备的陪陵。

    “可怜冠军之子尚幼,懵懂无知,由其叔父抱着扶灵。” 众人哀叹,冠军出殡那日,天子令文臣武将俱着丧服,恭身送葬。一路上纸钱魂幡扬洒,哀泣声声。不久天公亦似为冠军痛哭,乌云密布,降下淅沥阴雨。

    农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内室榻上,月歌全身蜷缩着,正发出低沉压抑的哀泣声。

    次日,一条纤弱人影驰马赶至茂陵,那是失魂落魄的月歌。“他们骗人,他们弄错了。去病未死,他答应过要等我带解药归来。”

    月歌死也不信自己的夫君已然撒手人寰,她要亲自去陵墓里一探究竟。

    此时寝陵外有数十工匠在日夜赶凿,只因天子为了要表彰霍去病一生的丰功伟绩,下令匠人在其墓前雕凿各式石刻,有象、牛、羊、蛙、鱼、人等造型。其中一匹高大石马已颇具形态,其蹄下还踏着持弓挣扎的匈奴人。

    那刻马的老工匠还向旁人娓娓说起一件奇事,原来自骠骑堕马后,他的坐骑逐月便不吃不喝、垂泪嘶鸣,更在冠军出殡那日一同魂归西天。天子嗟叹于月氏天马的忠烈,便令工匠雕刻一匹真马大小的石马,并让匈奴人在战马下哀号求饶。

    末了,老匠人一指那尚未完工封土的陵墓:“还会有更多泥土运来,要堆成高山的样子。”

    原来天子招了月歌不辞而别那一夜在门外侍奉的奴婢,细细问话,而后得知了霍去病的遗愿,刘彻便下令将骠骑将军的坟茔修成祁连山的形状,意寓与天地共存、与日月同辉。

    至于谥号,布义行刚、致志大图曰景,辟土服远、武定四方曰桓。天子便以景桓二字追谥霍去病,以此彰显他克敌服远,为大汉开疆辟土的丰功伟绩。

    是夜,一条纤弱人影立在陵碑之前,抚着墓碑上刀刻斧凿的每个字,“汉故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景桓侯……”。夜风中传来她低低的啜泣:“去病,你还未死,他们怎就提早给你立了碑?”

    月歌只身潜入尚未掩土的墓室,轻声呼唤:“去病,我回来了,带着解药回来了。”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落的墓室里,回答她的是一片静谧。

    借着昏昏燧火,月歌上前推开未封的木棺木椁,入目所见是平放着的一具金缕玉衣。由于准备过于仓促,玉衣上的金缕不足,有些是以丝缕替代,被她挥匕尽数割断。

    月歌揭开玉衣,痴痴抚着夫君的面庞,“他们怎能让你孤零零睡在这里?那样多孤单啊。瞧你身上,都已又冷又硬了。”

    人悲到极处,泪已掉不出来,唯有肝肠寸断。她将夫君抱在怀里,打开陶瓶:“你不是说要去祁连山吗?待你服了解药,我便带你去……”

    药汁不断从霍去病嘴角滑落,月歌一遍又一遍细心擦拭着:“这是稽洛大萨满的巫毒解药,你会好起来的,你定会好起来的……”

    女子的悠悠低诉,在静谧坟茔内,不时飘出。

    守灵军士被墓室里传出的异响困扰了整夜,次日,几人进入陵墓欲一探究竟,却发觉墓室的地上散落着玉豚、琀玉等陪葬物,而霍去病的棺椁松动,其内金缕玉衣似稍有移位。

    领头军士喝道:“看什么看?”生怕再探查下去自己会失职,便令人封严棺椁。众人退出墓室,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萨满陶瓶正静静躺在角落里。

    不久后,治丧完毕,掩土封坟。从茂陵不远处运来的泥土将冠军侯陵墓堆成高大的祁连山形状。封土上堆放着巨石,墓前置石人、石兽,有“怪兽食羊”、“人与熊斗”和“马踏匈奴”等一系列石刻。

    大汉最璀璨的将星陨落了。封狼居胥,这一自古兵家的最高境界将不复再现。而卫青征战多年已是落得一身伤痛,汉廷上下再无悍将能领兵重现当年卫、霍的辉煌,这让天子不得不将二次出征漠北的军事计划暂且压下。

    刘彻心中实在悲恸至极,又对月歌失踪一事担忧不已,便将霍嬗接入宫中亲自抚养,爱逾珍宝。天子更爱屋及乌重用霍光,将他擢升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

    元鼎二年,平阳终于掌握了夏侯颇与其父御婢通奸的人证物证。夏侯颇大为惶恐,为了销毁罪证,令人潜入平阳侯宅,不料阴差阳错却将平阳侯曹襄刺伤。

    平阳恨极,将夏侯颇的罪证呈与天子,力争要将夏侯颇置于死地。刘彻对平阳这个长姐向来爱重,于是令人拿了夏侯颇下狱。夏侯颇自知脱罪无望,不日在狱中自杀身亡。

    平阳闻之,心中大快,某日便与左右门客商议长安城中的列侯谁可以作为丈夫的人选。门客深知平阳夙愿,于是皆言卫青合适。平阳故意笑着推脱:“卫青出自我家,常作骑从随我出入,怎可让他作我夫君?”

    门客又美言说:“如今大将军其姊为皇后,三子为侯,富贵震动天下,长公主怎可将他轻视?大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平阳这才不矫情了,寻个机会入宫向卫后透露了心事,借其口让天子得知。刘彻自是对这桩婚姻乐见其成,于是下诏让卫青与平阳成婚。

    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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