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月光,而是他饱含情谊的眼,如此妥帖、踏实。
她再一次将头埋在他的衣襟之中,浑身的力量都褪了下去,只觉满心安稳,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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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沈瓷已是回到了御器厂内的住处。
朱见濂守在床边,见她睁眼,轻问:“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挺好,没什么。”沈瓷撑起身子,话音刚落,便觉肩头一阵疼痛,她撇过头看看,衣服若有若无地掩着一块青红的瘀伤,应是昨日在马车上与汉子缠斗时留下的。
朱见濂的目光也随着她落在了肩上。
沈瓷觉察到他的目光,抬起头,见他眉头微蹙,下意识道:“我没有被侵犯。”
“瞎解释什么呢。”朱见濂不满道,起身去桌上拿了什么东西,又坐回沈瓷身边,指了指她的肩上的衣物:“褪下。”
沈瓷没反应过来:“什么?”
朱见濂晃了晃手中的药膏:“给你上药。”
小王爷亲自给她上药?沈瓷愣了愣:“还是……我自己来吧。”
“听话。”他说完,手已经探过来,稍稍撩开了她的衣领,一大块青红映入眼中,血丝隐隐可见。沈瓷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再遮住时,见小王爷蹙着眉头一脸凝重,手便缩了回去。
“下手太狠了。”朱见濂倒吸一口凉气,满目心疼,切齿道:“这仇我记住了,来日,必定要他们数倍奉还。”
沈瓷疑惑:“他们?谁啊?”
“杜氏母女。她们总觉得我奈何她们不得,一直不肯收敛。”朱见濂冷冷道。
“怎么会……”沈瓷疑惑:“我虽不讨她们喜欢,但我如今已离开王府,为何还要暗中害我?”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你。”朱见濂的手指轻轻揉在她的伤处,疼惜道:“你忍一会儿。”他加重手指力度,一圈一圈,慢慢将淤青揉散。
沈瓷忍着疼,咬牙忍耐,眼睛却睁着,偏头看他细致而小心的动作,逐渐散去方才的尴尬,无边的感动与温柔涌入,轻声道:“真好,幸得你在。”
小王爷一怔,手中动作停下,看了看她,柔和一笑,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在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只有须臾,却婉转深情。
淤青揉散,他用手指了一块药膏,涂在她肩上的伤处,细细擦拭,语气带着几分薄斥:“我若是找你,必不会遮遮掩掩,直接便会出现在你面前。今后若是再遇见这类事,可别再赶着赴约了。记住没?”
“记住了。”沈瓷认真地点了点头,像个乖巧的小动物。这温厚的时光真是令人贪恋,可能维持多久呢?她垂下头,轻声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赶我走吗?”朱见濂笑了笑:“不急,我想陪你多呆一阵。”
“王爷准许吗?”
“已经来了,有什么许不许的。”朱见濂收起药膏,用方巾擦拭着手指时,似想起了什么,突然话锋一转:“提到这个,小瓷片儿,你为什么从来不问?”
“从来不问什么?”
“我们。”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的以后。”
沈瓷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从前不问,是因为只想着如何做陶瓷,又自知配不上你,没想过问。”
“那现在呢?”
“现在,想过,想不出所以然。王爷不同意你我之事,是身份悬殊所致,就算同意,御器厂又怎么办?”她说及此,摇了摇头,避重就轻地笑道:“我料想着,你心中或许能有稳妥的法子,能够解决些许矛盾。若是你也没有法子,我问又有何用?”
小王爷静看了她片刻,慢慢开口道:“若决定去做一件事,口舌上的宣告是无用的。要做了,才有资格去许诺,没有实效的许诺毫无意义。我已下了决心要如何去做,但还需要时间去达成,不会太久的。”
“我明白你想说的。”沈瓷轻声道:“我不是通过许诺寻求安全感的女子,你让我感到安心和安全,这便足够依托了。”
小王爷眼神一亮:“小瓷片儿,你当真如此觉得?”
“我这一路,陪伴我最多的人是你,最了解我的人,大抵也是小王爷你了。”她展颐,握住小王爷的手:“还记得,初到淮王府的时候,我受人诬陷,是你站出来同我说,这些纷杂之事我不需理会,只要认真制瓷,制得比别人都好,便能实现我的心愿。这话我一直记着,从来不敢忘记。如今,我果真做到了。小王爷,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我。”
她看着他,从言语到心都是情真意切,可话音落下,脑中倏忽晃过一个人的影子,她走到今日督陶官的位置,还与那个人脱不了干系,虽觉可恨,却又不得不稀释那恨意……
她的心低落下来,肩上的伤牵引得她刺疼。疼痛之中,脑海竟浮出苍云山上的一帧帧画面,她已是许久没有想起过了,可眼下忆起,却觉汪直看她的眸光中,有惊痛、有了然、有认命,却是没有懊悔的。
没有懊悔,为什么没有懊悔?是哪里出了问题吗?沈瓷只觉头疼欲裂,甩了甩脑袋,挥散脑中的片段。
“怎么了?疼?”朱见濂觉察到她的异样,捧住她的手。
肩上的伤似在撕扯,沈瓷指了指肩口,继而被他拥入怀中,小心抱住。
终于,渐渐安下心来。
稍纵即逝的混乱后,她再次恢复平静。心中想着,幸好,幸好还有这个温柔的怀抱,无论思绪如何窜动,都还有个放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