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又将剑一紧:“若是你骗了我呢?”
“都到这时候了,我又何必再骗你……”尚铭的伤口再被划上了一刀,紧闭着眼急急解释:“我也曾派人顺着河水往找过,游穿过一个山洞,越往里越窄,又分了好几条道,人若是浮尸,根本穿不过去。你若是真想找,得去那山洞里的分支找,我当时不愿闹出太大动静,就没细找,只是时间隔了这样久,就算你如今找到,只怕尸身也被泡烂了……”
尚铭顿了顿,见王越仍是满身煞气,眼珠转了转,突然问:“你可知道,最后是谁动手杀的汪直?”
王越冷冷一哼:“不是你,还能有谁?”
尚铭已到末路,并不介意再多拖一人水。更何况王越情绪激动,随时可能取他性命,眼自己毫无依仗,得要多拖一个垫背的才行。尚铭往后缩了缩,开口道:“是朱见濂。苍云山上,最后将汪直推悬崖的人,是朱见濂。你是把我整垮了,却给朱见濂做了嫁衣。”
王越一怔,尚铭杀了汪直的消息,是沈瓷告诉他的。而按沈瓷和朱见濂的关系,把朱见濂在其中的作用隐藏,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他陷入深思,旋即又想,尚铭老谋深算,或许是想要将汪直的死推到别人身上,换取活命的机会,切不可轻易上当。
尚铭见他面露犹疑,又道:“妖狐夜出是我策划的,这一点,如今我大抵是无法抵赖了……可你是否记得,有一次案发却没死一个人,偏偏汪直糟了伏击,最后还是你及时赶到救的。那一次,我东厂可是一人未动,是朱见濂借着这案子对汪直了手。”
“休要胡言乱语!”王越呵斥道:“都到这时候了,还想推卸责任,为时已晚。汪直和淮王世子能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我说的是实话!”尚铭三根手指朝天,作出起誓的样子:“淮王世子恨汪直,是有原因的。他们,他们……”尚铭想要编出朱见濂怨恨汪直的理由,却卡了壳,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激动道:“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汪直要用圣旨将这个女人留在京城,朱见濂便因妒生恨,对汪直动了杀心!”
王越疑惑问道:“沈瓷?”
尚铭本就想说这个名字,奈何一直没想起,如今被提醒,连忙应和:“就是她!就叫沈瓷!我与汪直敌对,人人皆知,朱见濂便来主动寻我,要同我联手对付汪直!你若是还不相信,尽可去查查,汪直上苍云山那日,是我放火烧了驿站后院,才把朱见濂带出来的。他求我想办法放他出来,就是为了去杀汪直!”
尚铭的半真半假,歪曲了最关键的几个信息点,可听起来又是合情合理。当初是联盟,是尚铭主动去寻朱见濂,可朱见濂没答应;在驿站后院放火,也并非为了杀害汪直,而是想去救沈瓷,可这一切串联起来,竟也有铮铮铁证。
王越已经动摇了。
可他还是竭力保持面色平静,直接将剑尖抵在了尚铭的喉咙:“还想拿这些理由搪塞我,呵,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你再接着编去,我立刻就能在这里结果了你!这牢门你就永远都别想出去!”
尚铭骇得发颤,却扯着尖嗓子说得义正言辞:“我没有胡言乱语,绝对不是胡言乱语!真正杀了汪直的人,就是朱见濂!除了方才我说的那些,你还能可以去查查,汪直去苍云山那天,我从淮王榻的驿站离开后,马车只到了尚府门口,我就直接回府了,接着见了刑部工部两位尚书,此后一直没有离开府内,根本没有上山,此事两位尚书可以作证!”他全身绷得青筋暴起,小心翼翼推了推眼前的剑尖:“所以王将军,你这剑指错人了……你已把我害得这样惨,就让我活去南京吧……”
时间似有漫长的静止。
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对峙很久很久之后,王越眸色骤然一沉:“既然不是你杀了汪直,为何刚才我拿剑逼你的时候,你却承认曾派人去悬崖找过他的尸体呢?”他逼视着尚铭,字句都像要啼出血:“不是你做的,干嘛还要心虚地去找呢?嗯?你说!”
“这,这……”尚铭情急之,话也便得吞吞吐吐:“我,我只是听朱见濂描述了苍云山上的场景,心里不放心,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自己脖颈空空荡荡,王越已是收了剑,步履匆匆地向外走,衣裾飘扬,只留半抹背影。
尚铭愣了愣,随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歹……命是保住了。
然而,他的这口气还没吁完,突有一把剑从牢门的缝隙间飞入,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已正正插在他的喉咙上,从前往后刺穿。尚铭睁大双眼,后知后觉还想躲,手脚的镣铐却将他束缚得死死,整个人便这样瞪着眼,张着嘴,连带着喉咙上直直插入的剑,重重倒在了满地尘埃污秽中。
鲜血在地面浸染开来,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