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苏夫人最为得意的便是她掌管中馈十几年里,府里规矩井然,门风清正,在东京城的世家中,颇负盛名。可她昨日闹出那番动静,等同于打了苏夫人的脸面,爱惜名声胜过一切苏夫人能放过她?
苏玉妩一颗心不由得缩紧,怯生生的解释:“娘娘,我只是头疼……”
“哦?这么说来,是府里的大夫医术不精,躺了这样久,又吃了这许多的药,怎身子倒一天比一天糟败。”说完,偏头朝身侧后方的老嬷嬷吩咐道:“平嬷嬷,你亲自走一趟许御医府上,务必将人请了来,给三姑娘好生瞧瞧。”
苏夫人怀疑她在装病,却并不在意她究竟因何而病。
好歹,她是她的亲孙女啊……
苏玉妩咬着唇,慢慢攥紧隐藏在锦被下的双手。
李沁梅拦住转身欲走的平嬷嬷,“夫人对三姑娘一片愛恤,我这个做姨母的真是惭愧不如,竟没想到这茬儿。只是,青青因落水才受了惊吓,又沾染了寒气,小病小痛的在所难免,哪里就用得上请御医来诊治了?若夫人都信不过自个府里的大夫,这也好办,春儿,你去杏林堂请尤大夫来。”
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杏林堂是京城名头最响的医馆,尤大夫更是誉满天下的杏林圣手,轻易不出诊,每出诊除了重金好礼,还得看尤大夫当日的心情好坏。总之,跟深受宫中贵人青睐的许御医相比,名头不相上下。
“是,太太,奴婢这就去。”静了片刻后,外间传来李沁梅婢女的应答声。
“慢。”苏夫人扬声阻止,微微皱眉看向这位气势不输于她的李家太太,不悦道:“李家太太,你这是何意?”
李沁梅笑笑,“夫人别误会,苏家是诗礼传世的清贵名门,夫人更是知书明理的大家闺秀,最是讲规矩的。这府里的哥儿姐儿从小耳濡目染,礼教涵养定是一等一的好。青青这一病,说小了,只是姑娘家闹着玩,当不得真,哪就到了要请御医这样严重的地步,您说不是?”
苏夫人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竟敢讽剌她虚情假意,表里不一!好一个李家!
苏玉妩简直忍不住要起身为姨母的犀利反击拍手喝彩了!
自她落水生病到现在,当日在现场的还有其他几房的姐妹,眼睁睁瞧着她落水不说,事后也没有一人过来探望半分,哪怕是装装样子。苏夫人自诩书香名门闺秀,最是讲究规矩礼仪,可若是没有她的默许和偏心,其他人怎敢这般行放诞无礼?
府里的中馈如今虽在长房,但苏夫人把持内外十数年,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又怎么瞒得过她的耳目?
她落水之时,明明离水榭的围栏有半丈之距,却生生被推得趔趄撞向池塘,而一向牢靠的围栏也正好朽败断裂,令得她跌进水里。怎的就有这般巧的事?可事情过了这样久,讲规矩的苏夫人和掌持内务的徐氏,均没有给个说法,哪怕只是敷衍几句。
苏玉妩冷冷地看着缄默中的苏夫人。
后者微眯着眼,面带薄愠,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敢于挑战她这个二品诰命夫人威仪的低贱商妇。
李沁梅毫不退让,傲然回视之。
大宋朝律令,贱避贵,少避长。
按理法,她李沁梅是应当在苏夫人面前卑躬屈膝,礼避退让的。可她不能。若连她都退却了,在这苏府深宅内,哪还有她妹妹、侄子侄女的容身之地?
“青青,青青……”一叠声的呼唤由远至近,打破了一室的剑拨弩张,被压制得快喘不过气的众人齐齐松了气。
妆容略乱的李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进屋子,目光落到半坐在床头的苏玉妩身上,一个劲儿的掉泪,“娘的青青儿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啊呜呜……”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苏夫人瞧得李氏这副模样,眉头紧皱,眼底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嫌弃和厌恶。商户女果真是没规没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逢头垢面,哭哭啼啼,哪有半分世族正室的仪范!可她转念又想到这个媳妇当初是她亲自挑的,一口郁气便哽在喉头,咽不下吐不出。
李沁梅瞧着苏夫人难看至极的脸色,心头冷笑,不动声色的挡住自家妹子和侄女两人,嘴上也不闲着,“难得夫人和大太太都在,我这个做姨母的有几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