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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还是继续说吧。”
“唔。”张守仁嗯了一声,神色也由轻松变的凝重,他缓缓道:“国朝积弊太深,到现在已经有积重难返之势了。如果今上是神宗和天启皇上那样的皇帝,垂拱而治,任由内阁和六部按惯例做事,只做小的调整,要紧的是把住用人大权,多用能臣和正臣,国家虽然重病,还有机会用汤药挽回于万一。但今上是那种燥急性子,说刻薄一些,便是急于求成而无手腕本事,这样的皇上,管的越多,则事坏的就越快。往上想想,和唐昭宗是有一点儿象,但皇上的局面,可是比唐昭宗要强过百倍还多了。”
林文远在京城时,私下听薛国观等大吏说皇帝的时候多了,对崇祯的评价多半就是如此,操切,急燥,急于求成而不信任大臣,所以轻易更换大臣,而越用越不合格,这样原本是稳定的政治生态被皇帝自己一手破坏,时间越久,大臣越无信心,而武将越来越跋扈不守法,则国家便向崩坏的局面不停的疾驰而去。
但如张守仁所说的有亡国之危,京城里头有这样论调的还是不多。
毕竟还真没听说过,有君上操大权于手又汲汲于求治的居然会亡国,这未免太那啥了一些。
“哼,你不要不信。”张守仁冷哼一声,继续道:“国家现在的毛病根子是出在财计之上,今年你看加七百多万练饷,到最后肯定是饷加了,百姓负担增加,而兵未练,财又不能储,皇上白白落个刻薄的名头。财计无着,粮饷无着,有法度而不能治官吏,勋贵久不治事,已经形同蠹虫,全无用处。勋贵,太监,外戚,在京城之外则是亲藩,豪绅,再往下还要加强藩和士林,举国上下,已经成一团散沙,反正上上下下,只有皇上一个人着急跳脚,大家都在看热闹,现在大臣好歹还有忠君的样子,也是害怕国法,再过几年你且看吧,连官吏都不买皇帝的帐,太监也在另寻出路时,国家也就真的完了。”
明朝亡国的原因太多,张守仁不是啃过大块头的历史学家,也不好归纳总结。但现在身为局中人之一,也算是看的十分透彻了。
要说国力,陕西灾情重,河南也有灾,但山东和河北,还有北直隶,山西,甚至是甘肃固原等九边地方,仍然有相当的人力和财力。
光是山东一直,清兵入关后就在山东征调了不少粮草和人力物力,有效支援了多铎的南下兵马,清军入关后和江南之前,难道不是北方诸省支持了整个清廷和八旗并汉军兵马?
那个时候,又没见河南出百万饥民出来造反?
至于江南和湖广福建江西云贵等地,除了云贵在天启年间有土司之乱,湖广被张献忠和李自成骚扰过外,地方上安静无事,在北京陷落时,江南还平静无比,还有百万大军和半个朝廷,六部健全,这哪里象个亡国模样?
清军南下时,江北四镇加左良玉等部战兵就超过三十万,而清军阿济格和多铎两部加起来只有三分之一的满洲兵南下,其余就是蒙古和汉军八旗,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力量对比来说,清军并不占优,而自两路清军南下日起,一路势如破竹,史可法守扬州,前后没超过三天,清军渡江时,沿江还有郑彩等南明水师,也不战自溃。然后渡江从镇江直薄南京,南京城中还有大量操江兵和京营兵,结果也是不战而降,自古王朝覆灭轻松愉快到南明这种奇葩程度的,还真的是头一回出现。
要说明朝的统治残暴而尽失人心,其实也不尽然,最少在南直隶的闽浙,百姓生活富足安康,士绅可挟持官府,操持地方政务,东林党和复社等江南文社可聚集数万士子,操持舆论,皇帝也可骂得,哪里象是被高压统治的模样?
所以张守仁的结论就是因为崇祯破坏了旧的法统,先是财赋上出现问题,然后军队腐化而自立,最后官吏离心,不肯出力。这样一来,各阶层只顾自己的利益,罔顾国家在危险关头,都是犯了短视的毛病,无非就是觉得大明已经到了亡国的时间,可以重新洗牌再来,结果到最后汉人地主阶层没有洗牌成功,反而把一群异族统治者给放了进来,至于改朝换代时明朝各阶层受到了压迫和残杀之后,他们才幡然悔悟,知道了什么是“残暴”,不过到那个时候,就是说什么也晚了。
“大人的意思是?”
林文远细细体会了一番,但还是有一点不得要领。最少,在现阶段来说,东虏已经退出关外,朝廷也任命了洪制军这样的干练大才去对付东虏,朝野间回复了不少信心回来。在南方,杨嗣昌为督师辅臣之后,剿贼局面大有起色,张献忠才刚刚授首,难道还有什么新花样翻出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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