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要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你愿意是你,还是别人?”他心口疼得钝重,咬了咬牙,却浮出一个清暖的笑容:
“你出来这些天,一一要想妈妈的。反正……反正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婉凝回过头,明澈的眸子停在他面上,神情端正地像是被老师点起来答问的小学生:“我明天就走。”
他一怔,好容易撑出的平然镇定瞬间溃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咳……”他急急想要辩白,忍不住就是一阵咳嗽,她递过一杯水给他,悠悠一笑:“我知道。”
他一时无话,她也不理会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昨天才送来的新常服,配套的肩章领标都已换了准将衔,小霍看着她逐个换好,又细心整理妥当,眉头越蹙越深,终于忍不住道:“你……你明天真的要走吗?”
她把那军装拎起来相了相,像是自言自语:“你穿起来给我瞧瞧,我就走。”
霍仲祺眉目一展,恍若有春风吹过,催开了鲜花满园。
“龙黔战事吃紧,是不是从锦西调人过去?”许卓清星夜从江宁赶来面见虞浩霆,只为北地战事稍歇,龙黔压力骤增,邺南虽然表面上平安无事,但一有风吹草动便是心腹之患,眼下最易动用的唯有在锦西的薛贞生。薛贞生原是个战将,当年虞军拿下锦西,虞浩霆却把他留在广宁执掌地方,军政一揽,这几年很是风生水起。
虞浩霆点了点头,却没有更多的交代。
许卓清犹豫了一下,追问道:“那——怎么安排合适?要不要薛贞生亲自督战,还请总长示下。”
“龙黔的事,让作战部跟邵司令商量,不用问我。”
“是。”许卓清衔命而出,虞浩霆看着壁上的地图,独自一人,默然良久。
拆开的公函散放在案上,边上放着一碟鸽脯,一碟蚕豆,还有锦西首屈一指的烧春曲酒,堂前两个唱曲的少女,眉眼水秀,正在妙年。
“你这可不像个厉兵秣马要出征的样子。”
一句妩媚娇嗔,堂后转出一个纤纤丽影,雪白的软缎旗袍行动间素光起伏,不动声色亦有风流无尽,却是昔日名满广宁的头牌倌人白玉蝶。
薛贞生的外套搭在摇椅背上,立领衬衫敞了领口,衣摆上隐约沾了酒渍,唯有一双军靴擦得乌光水滑。他既不起身,也不答话,一边端着酒慢慢喝着,一边眯着眼睛在她身上流连。待她走近,猛然丢了酒杯,扣住她的纤腰一握,带进自己怀里,不等她娇呼出声便肆无忌惮地吻了下去。
“讨厌!”怀中的女子嗔怒地将他推开,眼中却泛着桃花娇色。
薛贞生懒懒松开了她:“怎么?你是盼着我走了,好重新回翠锦楼挂头牌吗?你就不怕没人敢去捧你的场?”
她雪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肩,做出一副楚楚可怜来:“人家的卖身契都在你手里呢!除非——”她小小的银牙,一下子叮在他肩上,“除非你这个没良心的,要卖了人家。”
薛贞生轻轻一笑:“那要看我缺不缺钱了。”
白玉蝶媚眼如丝地瞟了他一眼:“你真的要走?”
薛贞生捏了捏她的腮:“你说不走,我就不走。”
白玉蝶嗤笑了一声:“你们男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薛贞生不置可否地一笑,站起身来,屏退了庭院中的侍卫歌女:“小蝶,你是个聪明人。你说眼下这个局面,我该不该去龙黔送死?”
白玉蝶嫣然笑道:“你才不是真的想问我,你自己早就有主意了。不过,你若是公然抗命,跟江宁政府翻了脸,岂不是要投靠戴季晟?”
“戴季晟?他也配?”薛贞生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拾阶而下,“江宁跟扶桑人这一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我犯不着把锦西白白填进去。可就算虞军伤了元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戴季晟想要吃下去也没那么容易,那个时候……”他眼中锐光一闪,没有再说下去。
白玉蝶思量片刻,犹疑地看着他:“你想清楚了。单凭锦西,你就不怕重蹈李敬尧的覆辙?”
薛贞生挑了挑浓长的眉峰,回头笑道:“你等着瞧吧。”
暖红的夕阳在鸽灰的云层间沉潜,傍晚的庭院忽明忽暗,顾婉凝和照料霍仲祺的小护士在院子里互相淋着水洗头。香波的味道被温热的水汽慢慢晕开,淡淡的玫瑰香气静静飘浮在晚风里。
清水徐徐而下,冲开了细密的泡沫,顺滑的青丝渐渐延展成一道乌黑的瀑,皙白的柔荑穿梭其间,仿佛一帧微微活动的油画。
发丝刚一拢起,婉凝忽然瞥见近在咫尺的不是小护士的白衣,却是齐整的戎装马靴。她心下一惊,来不及拧干发上的水便慌忙站了起来,几乎撞在那人身上。待她回头看时,水光潋滟的双眸却被惊喜轰然点亮:“你?!”
夕阳烁金的余晖里,立着一个戎装笔挺,温存含笑的身影,正是霍仲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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