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个军爷进了俺娘的房,一会儿俺娘的惨叫之声便从屋中传出。因为是军人闹事,众打手不敢前往,俺娘又是个少有贵人来往的老妓,故而无人前去解救,只有俺不顾阻拦地冲进去,只见那直娘贼正狞笑着骑在俺娘身上,拿马鞭狠狠抽打俺娘。
那一年俺十三岁,个头已经和一个十六岁少年一样高大了,俺第一次感到一种想要燃烧起来的愤怒。俺上前把那直娘贼打得牙齿崩落,头破血流,一路淌着血逃出了丽春院,显示了那几个武师对俺的教导有方,然而却把丽春院前来找乐子的客人们吓得逃了大半。五个打手好不容易才把俺制住,不得不用绳子捆住俺,锁在柴院里好几天才放出来。
可是俺娘看俺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恐惧。很多年以后,俺把这段埋在心底的往事只告诉了一个女孩。出乎俺的意料,她没有俺想象中的害怕,狡黠的眼中反而闪烁着兴奋,她说这叫热血沸腾,还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俺这么做就对了,俺绝对是最有血性的孝子。
俺从柴房里出来的那一日,鸨母又令俺改行,让俺做了最最基本的工作——龟奴。俺娘眼中的恐惧也愈加深厚起来,因为俺长得越来越像那个毁了她一生的平鲁将军。
俺成了丽春院史上最年轻的龟奴,直到有一天,一个下巴长着大痦子的女人扭着腰肢来找老鸨叙旧。她便是最具传奇色彩的人贩子陈玉娇,据说她年轻时也曾是丽春院里的红妓,后来爱上了一个书生,她把本来用于赎身的所有积蓄拿出来,供他读书上京赶考,中了进士,然后一如所有风尘女子书生恋的故事结果,那书生自然而然地负心,想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不想陈玉娇辱没了他的门风,便着家人还了她借给他的钱。
陈玉娇不哭也不闹,只是淡淡地收下了银子,替自己赎了身,然后悄悄尾随那个家人到了京城,就在那个书生的婚礼上当面怒斥书生的不义,然后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取刀要抹脖子。
她奇迹般地被一个原姓贵人救了下来,然后匪夷所思地成了一个人贩子。
那陈玉娇同老鸨密谈了一会儿,又专门前来看了看蹲在墙角笼着袖子取暖的俺,便对俺娘说俺有贵相,而西安原家正在招少年做护院子弟兵,有吃有住,能习文练武,还有月钱,若是将俺送到原家,将来指不定能出人头地,必然好过讨个老妓,一辈子当个龟奴。
俺娘被陈玉娇洗脑之后,怔怔地坐在屋里,流了一夜的泪,最后决定将俺交给了陈玉娇。那陈玉娇要给俺娘钱,她却反把这钱和平时积攒的几两碎银子,塞进了陈玉娇的手中,一定要她为俺在原家主子面前说些好话。陈玉娇怔怔地看着俺娘丑陋的泪容,摇头叹息道,又是一个苦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