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听得响声,车厢又一个猛烈的震晃,便惊慌探出身子,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在赶路的时候,总是会遇到突发的事情,比如当初她赶着成亲,喜轿也是在一个颠簸之后,染上了血色。
当她见到眼前的马儿已经是倒毙,不禁皱眉摇头,轻声叹道:“又是一条生命的流逝,又是得到了我的见证,我干脆改名叫催命阎罗好了。”
云展扭过身来,轻拍了下她的脑壳,笑道:“你瞎说什么呢!是这匹马儿上了年纪,再加上这车夫催促的太急,它疲于奔波才会死的。这和你没有关系的!你莫要什么都要瞎扯。”
她本是半开玩笑的平常叹息,听到云展这番安慰反倒是心中一滞。轻步跳下马车蹲在那倒地的枣红马身侧,摸着它还睁着的眼睛,竟真正感受到了所谓的感同身受,喃喃道:“马儿啊马儿,你也是被逼死的。”
云展并未注意她的举动,心觉她应只是小女子一时的爱心泛滥。便忙着安抚这车夫,照旧给了车夫足够的银两,还在一旁交待他赶马车的技术与力道。待他将这车夫打发了去,便倾身蹲在云舒身侧,拍了拍她的脑袋,帮她捋了捋垂下的发丝,柔声道:“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把它葬了?”
云舒没有抬头,低垂着眼皮依旧直直地看着马儿的眼睛,她好像在它眼睛里看到了闪动的泪光。她轻声道:“今日我葬了它,来日谁会来葬我?”
云展终究不懂云舒这种感同身受,嗤笑一声,道:“妹妹,生老病死是常态,无需多愁善感。”
云舒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扭头嬉笑道:“早死早托生,咱们也快上路吧。”
云展又是一个嗤笑,道:“好妹妹,你这两句话……能不能分开说,听得我一个心惊,好似咱们这不是回家,而是走上了黄泉路。”
云舒连忙猛啐了两口,道:“呸呸呸,当我说错了便是。好哥哥,你这何时开始迷信起来了。”
云展笑着跟着呸了一声,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哥哥,你真的好啰嗦……此刻这马也死了,车夫收了银子也跑了。现在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上哪儿再去雇车?”
云展叉着腰,抿着嘴,垂目瞅了瞅云舒,装作语重心长的样子,笑道:“这里离咱们万岳峰也不远了……年轻人要多锻炼锻炼身子骨,多走动走动,才可强身健体。况且时候尚早,咱们便走回去吧。”
云舒做出大吃一惊之状,夸张得张着嘴,大叫道:“你不是吧……大哥,走回去?这还有多远啊?咱们现在在哪儿啊?”
云展忙背过身子,昂着头,轻笑道:“反正咱们也没有什么事情,走走停停全当游山玩水了,往日你不是最爱如此么?”
云舒忙绕道他面前,抬起手来拉低他的脑袋。二人四目对视,哀声道:“大哥,你就直说,你是不是也不认得路……”
云展被拆穿一般,耷拉着头,轻声道:“我是指望方才那个车夫的,可是他走了……我是心想这马都死了,总不能让他陪着咱们走回去吧。好在现在就一条路,等到了岔路口,咱们再寻人问问吧。”
云舒作势踢了他一脚,埋怨道:“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找一匹有耐力的好马?所以说……一直以来都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只能如此了。”
此后的一段路,或许是云展这些日子中最快乐的一段路。他二人倒是真似游山玩水一般,走走停停。时而追嬉打闹,时而随意找个草垛便躺着不走,美其言曰听风声,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云舒耍赖闹脾气,云展不得已背着她缓步前行。
云舒心想:“这真的像是回到了当初,她的生活中没有贝衣灵没有陆羽没有赵月华甚至……没有项寻。只有她和自己的亲哥哥,如今活在这世界上两个最大的恶人。”
从云展再次出现,云舒一直按捺着自己不去向他询问任何关于项寻的事情,就好像她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项寻一直都是个路人,不应该被牵扯进他们的是是非非中,如果可以的话,云舒希望自己当初便留在了落凰谷的山涧中没有羽箭他,只有她一个人,然后在数月后枯涸的身躯随风飘散。
云展也是默契的不去提及,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云舒还是当年那个没有去过落凰谷的云舒。如果这样,项寻自然不应该出现在她日后生活的轨道里。可是他心中明了,他们的任务没有完全结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回头了。落凰谷……一直是他计划中一个必须经过的地方,项寻一直是那个必须出现的人。
云舒已经歪在云展的肩头睡去,二人行至第一个岔路口时竟然见到一匹白马拴在树旁。白马好似认主一样,见到云展便是一声长嘶,云展不禁轻叹一声:“好一匹神骏。”
他轻轻拍了下云舒的屁股,微微颠了颠背上的人,见她缓缓抬起头来,忙是轻笑道:“如何?看来咱们运气不错。”
云舒抬头望去,那白马似是点头示意一般,原地踩踏了两步朝他二人又是一声长嘶。云舒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来了精神,神采盎然,轻身从云展的背上跳了下来。一步三跳地跑到马前,回身向云展挥手,喜笑道:“这匹马儿好俊俏,和我太般配了。”
说罢她为其解开缰绳,纵身上马。她趴在马背上,脸贴在鬃毛上,柔柔的。她轻抚着马头,轻声叹道:“你好乖啊……好像我哥哥的那匹‘乌鹏’,它对我不乖,但是对我哥哥特别乖……要不你就叫‘小鹏’吧。”
马儿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又是原地踩踏了两步。云舒心悦,坐正了身子,笑道:“好马儿!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云展已是缓步上前,轻笑道:“你们?是说定什么了?”